“当年郭李两家一道横渡淮水,子姝与我同船。船夫中有一位是羌人士兵后裔,我父戍边多年,早与羌人结下血海深仇。那船夫在我饭食中下了毒,当时恰好子姝晕船,到我房中求药,我怕她吐得胃里空空,就让她吃了桌上那碗清粥,谁知不出半个时辰,她就在我面前呕血而亡。”白雪亭指尖立时蜷起来,长安沦陷,贵族出逃金陵,那是十三四年的事了,彼时李晏不过十二三岁,郭子姝又能有多大?子婧风姿不俗,想来子姝也定然出众,与李晏本该是一对璧人。可怜世事无常,豆蔻韶华,枉断送了性命。也难怪李晏迟迟不愿定亲,看着未婚妻因自己而死,怕是夜夜噩梦都来不及,莫要说娶新人进门了。
七月过后,天气明显凉了下来。轻薄的夏衫收进柜子深处,白雪亭换上厚实的重莲绫,一色的雪青。
今日休沐,她睡得久了些,醒来已是正午。她回身将床帐挂上玉钩,娇润的红交织晴光浓金,繁华色调更衬得室内幽静,静到仿佛能听见光影在砖石上跳动的声音。
她坐在妆镜前,仍有些困顿,长发打了结,在手里摸了半天也懒得拿起梳子梳通。
秋日午间,时间流速像病人凝结的血管,缓慢得几乎停滞。打破这片刻宁静的,是仓促走进来的宫莲,她俯身靠近白雪亭耳朵,语速极快地说了几句话。
白雪亭的瞌睡虫顿时散尽了,她霍然站起来,“淮安王给白文霜下聘?就今天的事吗?”
宫莲颔首:"正是。白府的人半个时辰前来报的信儿。”这下白雪亭也管不得头发乱不乱,匆匆一挽就出了门,边走边吩咐宫莲:“今晚不用等我回来。”
宫莲跟不上她脚步,干脆停在原地,思索片刻,叫来个小厮,低声嘱咐他:“快,去衙门告诉少爷,少夫人恐怕要在白府受委屈!”光德坊白府吵得不可开交,白雪亭刚迈过门槛,莲姑就哭着扑上来,抱着她大腿道:“雪亭娘子,您可千万救救我们家二娘子!”中庭摆了一排系着红绸的箱笼,是福王府送来的聘礼。箱笼后头,文霜正在周静秋怀里抹眼泪。
白雪亭挣开莲姑,慢慢走过去。
白适宗只一味叹气,“二娘啊二娘,你招惹这么大的祸事进门,这……这可叫我怎么办?淮安王可不是郭十六,鸣凤司一纸诉状就能把人关进牢里。而今职礼都送进来了,你不嫁,岂不要连累全家陪你掉脑袋?”文霜回嘴道:“淮安王院里一张草席裹出去多少姬妾!阿爹当我不知道吗?他就是个不择手段的大恶人,专好折磨女郎,我还和他有旧仇,阿爹觉得我去了还能有活路吗?!”
白适宗被她一噎,“这……这……姬妾是姬妾,人家三媒六聘娶你进府,是要你去当王妃的。既是正妻,他又怎会拿对付妾室的手段对付你?”“你……白适宗!"文霜猛地站起来,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个没用的软蛋,为了不得罪福王府,连亲生女儿的性命都可以不顾!你还有没有廉耻心!”白适宗暴怒拍案:“白文霜,这是你对待亲爹该有的态度吗?!”白雪亭听得耳朵起茧子,两步上前一脚踹在他后背,白适宗当即摔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哎哟哎哟叫痛。
她刚睡醒,正是火大的时候,瑞完又抬脚踩着他脊梁骨碾了碾,冷声道:“不想你这把老骨头断送在今天,就让人把所有聘礼都送回去,对外就说是我替妹子退的婚。”
周静秋上来劝和道:“雪亭,仔细真出了事……白适宗叫着痛,咬牙道:“要退,你去退!你白雪亭出身高贵,自有帝后庇护,你开罪得起福王府,我们得罪不起!”“不好了不好了,主君,夫人!"莲姑慌慌张张指着门外,“淮安王他……他亲自来了!”
白雪亭面色乍冷,又狠踩了白适宗一脚,尔后立刻把白文霜推进房间内,警告她:“锁好门,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准出来。”文霜红着眼睛握住她手腕:“你……你当心!”白雪亭没空和她寒暄这个,只“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