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到膳堂蹭饭,已然将厨艺全部荒废了。“乔慧故作惋惜,重重地叹一气。“师兄你会煮饭么?"她仰起脸,似乎万分“期待”地看向他。荒谬,他怎会费心于人间俗务……自己竞真以为这师妹有那般用心。原来她的用心,都在捉弄他上。
谢非池额角微跳:“君子远庖厨。”
乔慧听了,心觉有点好笑,他竞拥簇着一古老的歪理。她摇头,字字清脆,条理明晰:“君子远庖厨'′乃古人说君子怜悯走兽、不忍杀生食肉,故远庖厨,可不是说君子从此不用劳动做饭了。而且其原意也有些站不住脚,世上的'君子',不下厨就真不吃肉了?怜悯动物,应当是不滥杀、不苛虐,不贪餮暴殄,感念其馈赠。总之,这是套陈腐道理,师兄你可不要因循守旧呀。”
“而且以师兄的法力、修为,难道还治不了这小小一袋米?“窗外竹影摇曳,光影如碎金在她眼中跳跃。
“你……“谢非池真不知她怎么如此刁钻滑头。从前她对自己尚有几分尊敬,眼下是一点敬爱都没有了。
终于,他败下阵来:“这米你且放这便是。”这师妹说的话全是激将法,但自己偏偏中她的计,好胜心涌上来,竟鬼使神差地应下。不过是模拟凡人的工序,有何难?总归是法力一烘即成。“真的?那我就放这儿了,改天来吃饭,"其实吃米之余应当再配各色肉菜,但再调侃几句只怕师兄要翻脸,乔慧见好就收,又施施然补上一句,“天哪,我太开心了,能一试师兄的手艺。师兄你待我真好。“她双目望着他,泛出明亮神采,心觉很有趣味。只此一回,她以后一定少点拿师兄逗乐。谢非池略微展颜,但仍不轻不重地批评一句:“你实在太过巧舌如簧,语贵有物,不应发花言妄言。”
这师妹颇会使唤他,秘境,绣坊,影戏,一而再再而三踩着他底线。乔慧见事得逞,忍不住得意地笑,道:“我夸师兄你两句你还不高兴?当然,我不会让师兄白做饭给我吃,届时我一定重重答谢。咱们有来有回。”她所谓答谢,大约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他不想再上她的钩,翻过一页书卷,并不语。夕色映照着谢非池沉静侧脸,如在美玉白璧上细密密敷一层金粉。但对面那人犹有言语。
“对了,师兄,我还有一事想告诉你”
由那袋谷雨监中的灵米,乔慧想起今日在谷雨监冒出的小小设想,依人间爱魂之理制作观察工具。
谢非池对人间之物没有兴趣,但并不打断她,只一手支颐,静静听她道来。天际有归山的鸟飞过,一时喧腾,黄昏已深,琥珀金中有点紫红,斜斜入室,空净雪洞般的书斋渐渐熏染了绯红颜色。回去路上,乔慧手捧一物。
她本意只是与师兄分享自己的奇思妙想,谁料竞得了一盒水晶。爱魂乃水晶所制作,谢非池对这人间的器用不感兴趣,对此也无可指点之处,只开了柜阁,取一盒水晶与她。冰魄凝霜,玉魂衔光,置于一华美锦匣之中。谢非池只道,水晶宝石于他无用,她若要做什么实验,尽管来取便是。沉甸甸锦盒在手,乔慧心道,以后在师兄面前还是谨言慎行、谨言慎行,不然随口一说他便给自己点什么,终有一日她要将洗砚斋搬空了去。天心一轮明月,月华澄澈如水。宝盒置于书案,甫一开匣,满盒水晶辉映窗边一片皎月。
这一锦盒内设空间法术,此中水晶绝非肉眼所见的数量,乔慧捧出莹莹光闪的一大片来,盒中宝石却不曾变少。她每取一块,便多心虚一分,从今以后,她绝不再逗弄师兄。至少,这几日先收敛一下。爱魂由水晶磨成,有了修为,打磨水晶极容易。一息之间,法光一覆,她已磨了数块水晶镜片,凸起各不同。她出身乡下农家,爱逮不过是她从书中读来之物,偶然曾听书院先生提起,未曾见过其实物。依书中道理,水晶镜愈凸则初物愈大,她便磨了不同的镜片各一看。
书案临窗,正好拾得窗外落花一片。
覆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