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林子里静静等了一年又一年,最后等来了你。”
傍晚的斜阳透过车帘洒进车厢,将她凌乱的头发照得一片透明,万千纤尘在她周身飞舞跳动,她微微扬起笑,双瞳一片暖金。沈不器一眼不眨望着她,面上波澜无惊,放在膝上的手忍不住微微发颤。他听见自己强装平静的声音,“不过是块石头罢了。”宋云谣却莞尔一笑。
“那石头不知活了几百几千年,还是块得人敬奉的石头,可比你我有灵性多啦。凡人几十载春秋,未必有那石头活得明白。”她顿了顿,声音如此时天边薄云一般轻柔。“沈公子,子显先生离去这些年,难道你就没有一刻,曾在耳边听到过他的声音么?”
“与其信这世上有巧合一说,不如相信他从未走远过。你所行的每一步,都有他冥冥中指点啊。”
这世上当真有什么冥冥中吗?
沈不器回想起与她初见那日,他循着李昌唯的手记来到平溪,来到那间破败的古寺,在那面早已腐朽生霉的墙皮下,找到了赤身裸体、只裹了块破布的她若冥冥中当真有所谓天意在指点,若一切皆有因缘玄机,那他与她的相遇、分别、再重逢,那些玄妙而又幽微的巧合,那些彼此间心照不宣、会心一笑的时刻,究竞算是什么?
怔忡间,耳畔似乎又传来林锦程的声音。
……男女间的界线,你想得太简单了。”
是他错了吗?
还是他真的将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马车逐渐靠近城外,路上车马如流、喧嚣渐起。沈不器心里一片乱麻,下意识垂下眼帘,不敢去看她那双被夕阳洗得浅金的眸子。
可即便如此,他脑海中仍能清晰描摹出她的样貌一-轻蹙的眉眼间笼着淡淡愁烟,鸦青的发间散发着幽兰似的清香,不必粉黛涂抹、不需金玉雕琢,便浑然天成的美。
某个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他放在膝头的手不自觉攥紧了。沈不器恍然意识到,除却母亲与妹妹,这是他此生头一回,如此清晰而真切地记住一个女子的模样。
不是儿子对母亲的孺慕,不是兄长对妹妹的关切,更无关所谓君子之谊、救命之恩。
而是纯粹的,男人看女人的心思。
这念头有如一块碎石,遽然砸进心湖,激起千层浪。霎时间,身体竞感受到一股陌生的颤栗,浑身血液疯了似的涌入胸腔,叫那颗本就躁动不安的心脏愈发失控。
马车逐渐靠近城外,车马如流,尘嚣渐起,车外传来摊贩沿街叫卖声,车内却静得落针可闻。
沉默的喧嚣中,沈不器恍惚想起件旧事。
十几岁刚考中举人的年纪,同窗揶揄他既立业、当成家,见他兴致缺缺,反手便丢给他几本闲书话本。
话本里无非是些才子佳人今朝春风一度、明日金榜题名的荒唐戏码,他对此嗤之以鼻,没翻几页就丢到一旁。
可毕竟是慕少艾的年纪,午夜梦回,他也曾有过几分天真的遐思。或许将来某日,他会如书中所写,在山樱露红、细柳垂绦的时节,于满园春色中偶遇某位佳人,同她一见如故、相知相交,而后结为连理、琴瑟相和。然而此刻,马车摇摇晃晃,路上的扬尘与余热都扑进车内,他们满身黄土草屑,衣摆被枯枝划破、簪子歪歪插在发间,彼此灰头土脸地对坐着。没有漫天飞花,也没有春光缱绻,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傍晚,他经历着此生从未有过的无措与忐忑。
他忍不住抬眸望向她。
许是因为他长久的沉默,她体贴地避开他的视线,偏头看向窗外,只露出半边柔和的侧脸。
不知怎的,他竟鬼使神差开口,“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时,也看见了老师的遗作。”
话刚出口,他立马反应过来,这话实在谄媚得太不高明,像只跪地乞怜的小狗,拐弯抹角说着可怜话,求主人多看自己两眼。对面那人果然看了过来,却并未看穿他并不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