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审讯折磨,在狱中自尽。
不久后,按察司陆续抓到几位王家逃奴。
经审讯,几人承认,八月十六那日确有人前来报信,直言王攀溺死江中,叫大家各寻生路,众人这才收拾金银细软离去。
那几位逃奴因监守自盗、侵占主家财物,已受绞刑。
王攀之死,至此结案。
若只看案卷、尸检与供词,那确实是环环相扣、互为印证,叫人寻不出错漏。
可沈不器反复研读后,只有一个念头:这案子太干净了。
瘦马死在狱中,再无改口翻供的可能;
随行仆役下落不明,又冒出几个逃奴弥补解释;
就连经手尸体的那位老仵作,也在半年前因病离世。
原本复杂的案情,在按察司笔下,竟成了棵笔直的高木,丝毫不见旁逸斜出。
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沈不器从不信什么雁过无痕。他明白,案子的关键定在王、陈、窈儿三人身上。
王攀死后,府中一应财物皆已充公内库,宅子也被查封,要想查阅还需内库首肯,沈不器已去信托景王帮忙疏通,暂无回信。
线索有限,沈不器只能一面派人寻找逃走的仆役,一面将目光移向陈茂良与瘦马窈儿。
陈茂良在漕商圈子里名气不小,底细不难查清。
沈不器看过他的经历,同许多出生贫寒、父母早亡,后来却发迹腾达的商贾类似,是个眼光毒辣、攀附算计、野心不小的人物。
陈茂良此人原是南京人士,儿时家境贫寒,一度靠乞食而生。
好在他脑子活泛、口齿伶俐,又长了副好皮囊,长大后靠四处拜码头认干亲,在杭州一带渐渐混出了些名声。
后幸获一位漕帮老大赏识,又得其独女青眼,很快便被招为赘婿。
没过几年,漕帮老大意外离世,漕帮上下争权夺利之时,他却主动让贤、退出漕帮。
凭一招以退为进,陈茂良非但没有搅进漕帮的浑水里,反倒从中得了不少好处,靠漕运生意渐渐发家。
直到第一任妻子离世时,他俨然是江浙一带有名的漕商,又在南京家中娶了位娴静娇美的新妻。
从混迹街头的乞儿,到仪表堂堂、娇妻在怀的巨贾,陈茂良这半生也算传奇。唯一叫人诟病的,便是他年近四十,膝下仍旧无子。
陈茂良死后,那位年轻的陈家夫人前来杭州收拾后事,许是不愿想起伤心事,索性封了别院、遣散仆从。
回到南京不久,一干族亲仗着陈茂良无后,日日前去骚扰闹事。更有不知哪儿冒出的债主,自称陈茂良欠其巨款,逼她抵债偿还。
那新寡的夫人也是个人物,因为不堪其扰,竟私下卖了田地宅邸,同后宅女眷们分了个干净,携金银细软各自跑了。
比起陈茂良,那瘦马窈儿就要神秘得多。
旁人只知陈茂良从翠莺阁买了个年轻鲜嫩的瘦马,独自养在杭州别院,平日里喜爱得紧,从不带出来示人。
那瘦马也久居深闺,身边只有二三仆从侍候,就连四邻都不晓其貌。
如今陈家四下零落,沈不器只能从杭州别院查起。
头一件事,便是别院的账册。
对外的送礼孝敬暂且不提,沈不器重点看了内宅的账,发现除却日常花销,有两个账目叫人颇为在意。
一是连续三月购置的保胎药;二则是给一位名叫庄凝的女先生的束脩银子。
看见保胎药的瞬间,沈不器只觉拨云见雾、醍醐灌顶。
这保胎药若是给窈儿吃的,陈茂良怎会轻易将她送给王攀?
窈儿若怀有身孕,又如何做到渡江游水、在山中躲藏数日,还有气力接受刑讯、写下供词?
若是怀有身孕的是旁人,当初陈家夫人又怎会随意将其遣散,而不是抱着遗腹子,回南京安身?
瘦马窈儿,必定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