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她找到了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对着他剥开陈旧的伤疤。
不必害怕会被嘲笑，也不必担心他不会懂，更不必担心未来的某一天他会用她曾经的伤痛嘲弄她。
她也不知她竞然会如此信赖他，原来，不止是他对她交付了真心，连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对他交托了真心。
“我姐姐十六岁跟着同乡外出打工，一走就是六年，除了偶尔给舅舅寄钱，从没回来看过我。其实我知道，有我这个拖油瓶，她没办法安心工作，也没办法谈婚论嫁。所以我没想过去找她，给她当累赘，一直在舅舅家忍气吞声的投着，想着考上大学后就能离开老家这个穷乡僻壤。可惜舅舅还是太贪心了，连我最后一丝价值也要榨得一干二净。”
牧濡邺越听越奇怪，轻声问：“你说你姐是个好人，你和她相依为命，可是她把你丢在老家不管不顾，是不是太狠心了些？就不能带着你一起离开吗？”苏尚菲笑了，声音带着调侃：“你看，你就是不食人间烟火。她好不容易偷跑出去打工，怎么可能回来自投罗网？如果不是恰好找到了姐夫这个男朋友撑腰，你以为她回来后，就凭她那个年纪，那个长相，还能从这座大山里跑得出去？人都是有私心的，所以我不怪她不回来看我。她肯寄钱给舅舅，给我条生路，我已经很感激了。”
牧濡邺彻底沉默了，的确，有时候好坏的评判标准是灵活的。那样的情况下，实在不能按照常理推断，强行要求她姐姐滥好心，鲁莽行事，甚至搭上自己的一生，对她也不公平。苏尚菲像是终于找到迷失的话题一般，转头接着讲起姐姐回来的事情。“其实我没想到她会回来救我，当时我都已经计划好怎么偷跑到县城去打工了，为此还特意挖出了藏在山后土堆里的备用金。看见她，我激动的哭了。她抱着我，一遍遍说对不起。”
牧濡邺焦急追问：“那后来，事情是怎么解决的呢？”“姐姐她带着男朋友报了警，舅舅害怕，不得不偷偷还了卖我的三万块钱。可我毕竞放火烧了我舅家的房子，大火将一切付之一炬，那时我已经满十六岁了，刑事犯罪是要坐牢的。我姐为了救我，为了筹措到足够的赔偿款，不得不答应了她男朋友的求婚，拿收到的八万彩礼加上自己的两万积蓄，堵上了这个意窿，舅舅才同意谅解。又因为他卖我在先，我姐姐威胁要告他，他才将火灾解料为失火，让我免于受罚。其实这种事情在老家屡见不鲜，无凭无据，不但告不赢，还容易引得那些买了媳妇儿的人家群起攻之，所以姐姐也是兵行险招，为我担了很大风险。”
牧濡邺听到这里，悬着的心才渐渐落下，他迫不及待追问：“那你呢？你还留在老家吗？还是被姐姐带走了？”
苏尚菲想起在姐姐身边的日子，情绪平复许多，语速也慢了下来：“姐姐和那个男人结婚了，我被带到沪市念书，上了一家寄宿学校。日子慢慢步入正轨，一切似乎都好了起来。”
牧濡邺起初还有些为苏尚菲感到高兴，可是听到她的语气，又觉得未来似乎也并非一帆风顺。
而且他想起19岁那个夏天在医院捐血时的事情，那时18岁的尚菲生命垂危，身下的病床上沾满血迹，身边根本没有亲人照顾她，完全不像过得幸福的样子。
苏尚菲讲了许久，早已口干舌燥，头脑昏沉地枕在牧濡邺的肩头睡着了。牧濡邺想要继续追问她16到18岁那两年在沪市的生活情况，可是听着她沉重的呼吸声，终究没有忍心吵醒她，反倒将她往上托了托，像是背负着珍贵的宝藏，不忍毁伤分毫。
牧濡邺背着苏尚菲在夜晚的人行横道上走了很久，夜风吹袭在他的脸上，他的神智越发清醒，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画面，每个画面中的尚菲都是慌张、痛苦、惊惧的神情。
此刻他才明白，为什么她能在面对很多大事时都能保持超乎常人的冷静，处事不慌不忙，永远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