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贵的脸上没有表情。
他完全麻木了。
“将军,怎么办?他们是谁,是敌是友?”
斥候的嗓子干得像在冒烟。
薛仁贵没有回答斥候,将枪尖从敌人的尸体上拔出来,继续闷着头,回到了生死搏杀中。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管他是敌军还是友军,明军还是唐军,去他们的。
他只管杀!
待朝阳完全从东边升起来的时候,那支部队已经开到了近前。
战场上,大明的将士们正在和大唐的士兵进行着殊死的搏杀。
杀着杀着,双方几乎同时发现,战场上闯进了不速之客。
那是一支装备精良、人员齐整的队伍。
骑兵在前警戒,步兵压阵,辎重车队在后,是标准的行军姿态。
厮杀的双方停了停,将冷漠的视线投向来者。
在这南北宽仅五里的狭长通道上,拥挤着三支部队。来者根本无处可避,一路逼近,终于来到了明军和唐军的眼皮子底下。
“是……是友军!”
大明的士兵第一时间认出了来者的盔甲样式,顿时欢呼起来。
这支不速之客不但是友军,而且还是很强、很能打的友军。
那是天下第一将李靖李卫公所率领的明军主力部队!
“居然是伪明的增援?!”
一家欢喜一家忧,进击的唐军大呼不好。
他们浴血奋战了一整天,早已是强弩之末,自觉根本不是那支生力军的对手。
更何况,这支新来的明军个个人高马大,装备精良,一看就很不好惹。
攻守之势异也!
“这是……什么个情况?”
苏定方率领唐军主力的先锋部队,第一个踏进了战场,顿时被眼前的惨烈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
尸横遍野,血流漂橹,很难想象在过去的一天,这里究竟经历了多么残酷的战斗。
即使亲自参与了对东突厥和薛延陀的灭国战,身经百战如他,也很少经历过有哪个战场能有这么惨重的死伤。
因为双方都是华夏的军队,战斗力相近、技战术相近,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简直……岂有此理!”
苏定方的双眼慢慢染上了一层血红,如同两团跳动的火焰,灼灼地盯着退去的唐军。
他抬起了一只手,下意识地要下令追击。
然而一个转念,他克制住了替同袍报仇的冲动,痛苦地将手又放了下去,带着先头部队继续赶路。
他骑着马闷头行了一会儿,问路边正坐着休息的几个老兵。
“你们的将军在哪儿?薛仁贵在哪儿?”
老兵根本没有抬头看他,满脸呆滞,慢慢地伸出了一只枯槁的手,指了指前方,接着便一动不动,好像是一尊雕像一样。
仿佛那只活像枯树枝的手,便是老兵身上唯一能动的部件。
“多谢。”
对于士兵堪称无礼的举动,苏定方完全没有怪罪,而是真心地感谢,便策马奔向老兵所指的那个方向。
在死人堆的旁边,他终于找着了薛仁贵。
那位大明第一小将,此刻也和刚才路边那个老兵一样,坐在一具敌人的尸体上,满脸呆滞麻木。
薛仁贵似乎听见了马蹄声,机械地抬起头,看见了忘年交苏定方。
“你……怎么样?”苏定方一脸忧虑,立刻翻身下马。
“我……对不起将士们,对不起李卫公,对不起陛下……”薛仁贵口齿含糊,语调毫无起伏,好像他的魂儿已经留在了战场上。
“我根本不会打仗,被对面的唐军玩弄在股掌之间,差点丢了阵地,差点让大家陷入包围圈……”
苏定方听得不禁一阵唏嘘。
在去年的时候,老苏还和小薛一起搭档纵横河北,力抗薛延陀侵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