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儿子并不甘心彻底转移兵权,而故意打的一个死结。
这个结只有老李能解。
要么把兵权乖乖交给父亲,要么,把天下乖乖交给弟弟。
该说,真不愧是大唐开国皇帝么,连中风了都不忘玩弄这么一手……
李承乾克制着心中黑暗的冲动,不轻不响地说:
“我的一切都是父亲给的,再还给父亲有何不可呢?您大可不必用心机。”
李世民没有回答,但呼噜声也停了,就这么背对着大儿子。
两边沉默许久,就在李承乾以为父亲真的睡着了的时候。
李世民平淡地问道:
“是什么让我们父子变得互相猜疑,是权力吗?”
是吗……李承乾姑且在心里打一个问号。
“权力如同柴米油盐酱醋茶,你知道吗承乾?”李世民幽幽道。
“是什么意思?十分重要?”李承乾耐下性子,试着跟上老父亲的思路。
李世民躺着摇摇头:
“意思是,我有人无,人有我无——
“包括父子之间。”
李承乾神情一肃。
“所以皇帝和太子的关系,历来难处。”李世民直言不讳:
“身为儿子,自然是希望父亲长寿。但作为太子,晚登基一日便少掌一日的权、而要多担惊受怕一日。
“而皇帝,自然也知道太子的这点小心思,因为皇帝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
李承乾觉得话题的走向有些不妙,心中的黑暗有些蠢蠢欲动。
“父亲,儿臣绝无此意!”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表白道。
李世民却也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聊下去,而是唐突地转变了话题:
“我口述让人写给你的《帝范》,你看了吗?”
这和今天的话题有半文钱关系吗,父皇是不是意识模糊了……
李承乾心里嘀咕,嘴上还是回答了标准答案:
“父皇的巨著字字珠玑,蕴含深厚的治国道理。儿臣日夜研读,深受启发……”
李世民挥了挥手,打断了儿子的客套话。
“那本破书是写给史家的,废话太多,闲着无聊可以翻翻。
“我今天要教给你的,是几句心里话。”
李承乾眉头一挑:
“父亲说的是帝王心术吗?”
“不是那等肤浅的东西。”李世民直截了当地否认:
“法家的那套理论,不过是工具而已。别舍本逐末,将工具当成了目标。”
李承乾的眉毛又很快紧皱起来:
“恕儿臣愚钝,没听明白。”
“外儒内法,你知道的吧?”李世民问。
李承乾点点头:“这个儿臣是知道的,从汉朝以来便是如此。”
以仁德规训天下,以帝王心术驾驭臣下,这是历朝历代合格统治者都会的基本功。
“这是庸君所为,你不要去学。”李世民却对这条近乎真理的皇帝“同行实践”唱起了反调。
李承乾越发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老父亲的思维是越发跳脱了。
如果说,从给李明“放空门”到想收回兵权,这其中还有些逻辑关系的话。
那后面这一番关于父子猜忌、关于权力和治国的讨论,就完全脱离了正题。
这有助于李承乾、有助于大唐社稷脱离迫在眉睫的危机吗?现在是聊空天的时间吗?
“父亲,您到底想说什么?我已经愿意将军权交给您了,为什么您似乎仍然不满意呢?”
他忍不住问道。
李世民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儿子的问题,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其实真正的治国,不是外儒内法。
“而是外法内儒。”
“父亲,您没有回答我的……”李承乾正要感到不耐烦,却不由得一愣:
“外法内儒?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