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亲您教训的是。”
李承乾将水盆留了下来,悻悻离去。
看着长子一瘸一拐的背影,李世民的起床气一下子就消了,头脑逐渐冷却,心里很不是滋味。
明明已经在心里暗示过很多次,要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危急时刻要团结,不能轻易动怒。
然而事与愿违,深入荒原以来,他越来越压不住心窝里的火焰。
甚至比以往都更严重。
是因为这颠沛流离的生活、以及潦草粗犷的饮食,让他愈发上火了么……
“唉……将就吧。”
李世民裹紧了羊皮袄,沉重地起身,将干裂的双手伸进热水里,不禁发出舒爽的叹息,往嘴里灌了一口。
虽然把太子骂了一通,但水烧都烧了,已经是沉没成本了,总不能浪费了不是。
李世民简单洗漱了一番,顿觉神清气爽,嚼着风干马肉,缓步踱出了帐篷。
凛冽的西北风刮过,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叩见陛下!”
百骑将士很有精神地向他问候。
这些拼死掩护他出来的百战精兵,此刻都灰头土脸的,穿着厚重肮脏的袄子,敞开着半边袖。
除了语言,他们的外貌装束基本和胡人无异。
这是艰苦的条件下的趋同演化,以适应物产稀少、昼夜温差巨大的内蒙古高原气候。
李世民忽然感到一阵难以遏制的悲凉,嘟哝着向鹄立两旁的士兵点了点头,摇摇摆摆地走出了营地。
契苾何力的手下三三两两地围坐在火堆旁,或收集牧草喂马。
他们对大唐的落难皇帝虽然并不十分亲近,不过也忠实遵从了契苾何力的命令,没有怎么为难他们,抱持着敬而远之、岁月安好的实用主义态度。
李世民对这些素昧平生的胡人还是挺感激的,起码没有用他的项上人头换取真珠可汗的赏赐。
他一边笑呵呵地向休息的胡人们问候,一路晃悠到了一条小溪边。
溪水冰冷,漂浮着冰碴子。
契苾何力已经解开了那大得夸张的头巾,正在冰冷的溪水里洗头。
虽然在野外不能太讲究,但如果有条件,还是要讲一讲个人卫生的。
毕竟平时隔着头盔,头皮痒起来不要太酸爽。
李世民没有打断契苾的沉浸式体验,静静地等待着这位被误会的大唐孤忠完事儿。
等着等着,他的眼睛被一道异常的光芒闪了一下。
光线反射自契苾何力的脑袋瓜。
原来是这货的汉式发髻被剃成了地中海,只在脑袋边缘一圈留了几撮辫子,光秃秃的卤蛋头在短暂的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陛陛陛下?!”
契苾何力终于发现了一旁的李二陛下,来不及擦干,慌忙用头巾保住头,跪在地上磕磕巴巴地解释:
“是……是铁勒人逼我剃的头!并非我对华夏有二心!”
“无妨无妨,长发打理不便,在塞外还是断发方便嘛!”李世民呵呵地摆摆手,和契苾聊了几句,便入了正题:
“向南的道路都被薛延陀封锁了,看来夷男是要把我们困死在冬天的山里。如何应对?”
对此,契苾何力倒是不担心:
“臣在此间山地进行了充分的勘察,发现山坳谷地之间亦各有不同。
“有些地区温暖湿润,有些出产,加上臣事先囤积了不少牧草。
“捱过这个冬天不成问题。”
等到冬天以后,来年开春,那就是大唐天兵大发神威、犁庭扫穴、迎回陛下太子的剧本了。
但李世民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有更快的办法吗?”
他等不起。
一个帝国的皇帝,失踪一整个冬天,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
作为政变上台的皇帝,他对皇位有着天生的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