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相而出的时候,脆弱的声带不堪重负,一句简单的话语也叫她说得艰难哽涩。她深深地吸气,再浑身颤抖着呼出,好不容易回暖的指尖又开始发冷,沈修齐用另一只手贴上去,却又好像怎么捂都捂不暖。她没有再做无用功的挣扎,只反复调整着呼吸,任由身体颤抖也极力稳定着声线说:“沈修齐,我不喜欢走夜路,因为我会害怕,我不知道我周围是否有危险,也看不到此行的目的地,我也不喜欢走一步看一步,若前方没有目标,我宁愿不要出发。”
她的确怕黑,也喜欢黑,就像这夜,可以将她的面容轻松隐去,不至于叫他看清她此刻的难过。
她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难过,就像她的油画颜料里没有一个颜色可以重新覆盖那片煤黑一样。
她以为自己对沈修齐远远达不到难以自拔的地步,但此刻翻涌着的,难以平息的情绪又骗不了人。
其实她能感受到沈修齐的喜欢,比一时兴致好像还多一点用心,但这一点用心并不足以支撑他们往前走。
正如宋云舒所言,胡家对他势在必得,沈家也认可胡旋的身份,她若贪一时风月,便成了两家强强联合的破坏者。
她不能,不愿,也不屑。
“今宵。”
他渐沉的嗓音将她神思唤回,咔哒一声,他替她解了安全带,也松了手,在她重获自由的瞬间,他又倾身而来,用一个他很难受的姿势将她拥住。“今宵。”
“今宵啊。”
“今宵。”
他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轻柔缓慢地耳语:“目的地从来不在你目光所及或不能及的任何地方,在你心里,今宵,只要你想,我们就能顺利抵达。”他用了“我们"这个词。
他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听懂了,理解了,却还用这样简单的话语来形容她用尽浑身解数都攀不上的悬梯。
太轻易了。
轻易到,就好像是一只翱翔云霄俯瞰人间的鹰,在对一只生于田野长于田野一生都为觅食奔忙的小兔子说:“你为什么没有长一双翅膀?只要你长出一双翅膀飞到天上来,就能像我一样轻易发现藏匿于田野的猎物,一出动就是精准打击,多轻松。”
可是一只小兔子又怎么可能会长出一双翅膀?“沈修齐。”
她闭上限,忍住泪腺上涌的热意,声音突然嘶哑般破碎:“我若说我不想呢?″
紧贴的两具躯体似乎同时一震,情绪却各异。“你会让我自由吗?”
她短促吸气,频繁眨眼,也止不住浑身颤抖。与他相遇之前,她并不知道沈修齐或者沈湛兮究竟是谁,可她知道沈君正,也听说过闫美玲,还在中央新闻见过他父亲和他姑姑在各自领域的工作报道他有仗着家世胡来的资本,强迫她也轻而易举。可他始终有度。
沉默被拉长,空气也好似凝滞,心脏缺氧般闷痛。环在她腰后的一双臂蓦地松懈一瞬,又反了悔收紧一瞬,还留恋,也徘徊,拥抱再多一点,又少一点,永远装不满贪心。忽而,她得到了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他放了手,掠过她耳畔的声音涩哑:“你一直是自由的,今宵。”可突然间,心头再涌涩痛,双眼再蒙潮雾。她不愿被他察觉,抱紧了怀中八音盒转身开门,脚步虚浮地逃离。直到家门“砰”一声关上,蓄在她眸中的泪才急促地滚落。结束了。
做到了。
她告诉自己,对他直线上升的喜欢,也该到达拐点往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