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成了民居与坊市。
内城则以巨型条石为基,上砌特制城砖,周六十余里,怀抱山川湖河,前朝后市,左祖右社,一条中轴线从正阳门起,经洪武街直达皇城承天门、端门、午门,直入宫城。
虚位等着皇帝驾临的紫禁城,则位于东南隅,背靠钟山,坐北朝南。
富贵山、覆舟山乃是禁军驻地所在,拱卫皇城;狮子山、八字山、清凉山,设有卫所,关防长江及城北陆路。
秦淮河自东水关入城,以聚宝门为起点,如一条玉带蜿蜒穿城而过,自西水关出城,沿河两岸屋舍密集,茶馆酒楼,勾栏瓦舍,市廛辐辏,鳞次栉比,所谓“十里秦淮”是也。
宏大的城池规制;远超百万的稠密人口;丝绸、印刷、玻璃等发达的商业;文人雅士云集,戏曲、书画、诗词的百年昌盛。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一切的一切,概以言之,不过“繁华”二字。
但是。
往往少不了但是。
这等繁华——不是一般的繁华,而是作为南方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天下第一等繁华——自然有其原因。
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包囊江淮运河的发达水系,千年培育的人文气息,等等内因。
内因是理所当然的,值得应天府百姓自矜自夸。
当然,也有外因,譬如它的名头,“南京”二字,这是政治赋予的额外能力。
外因就不那么理所当然了,往往令人患得患失。
没人能够否认,政策对于城市发展的影响。
东边一些的崇明,几年前还是不毛之地,在政策优容的影响下,短短六年就逐渐有了气象。
南直隶的几个盐课提举司,一朝被划归山东盐政衙门治下,淮安几城立刻显得疲软不能。
这就是看得见的大手。
就像南直隶应天府城作为本朝两大都城之一,虽然永乐十九年迁都北京后,南京作为留都地位有所下降,但其城市规制仍旧理所当然地保留了“京城”的宏伟框架与煊赫气象。
名流大儒自认学生的江南贡院,高官显贵往来不绝的南京部院,天下半数赋税汇集的南京国库……都是作为“京城”的附带,成就了眼下的南京城。
那么,独属于“京城”的优容,能不能理所当然地维系下去?
这个节骨眼上,有太多人为此思索担忧。
这份担忧自然不是无端由来。
事实上,在万历皇帝出宫南巡之时,这股风便开始刮起来了。
随着皇帝途径顺天府、河间府、济南府,距离江南越来越近,这股风也刮得越演越烈。
在上月下旬,也就是九月二十一日的时候,行在通政司在邸报印发了文章《新政正在起变化》,一方面表明皇帝这次南巡的目的在于继续推进新政,另一方面又不点名不道姓地警告了一些官吏。
文章说。
“最近这个时期,在部分乡绅豪右、士林儒生、高官显贵中,反对新政的‘柔克份子’表现得最坚决最猖狂。
他们不顾一切,想要在大明朝的土地上,刮起一阵害禾稼、毁人口的地震,不惜掀起一场场民乱,发布一张张揭帖,挑拨天下百姓的矛盾,只为阻碍新政继续进行下去。
现在‘柔克份子’的进攻,还没有达到顶点,他们正在兴高采烈,即将走向顶点。
皇帝作为天下的袖领,预见到了这一点,于是出宫南巡。”
刻薄的措辞,寡恩的定性。
一股直冲天灵的寒意,势如破竹地传递到了江南,传递到了南京部院。
正所谓投石问路,石头落入水中,自然是水四溅。
有人惊惶失措,闭门躲灾。
有人阳奉阴违,加速串联。
有人怒不可遏,动作不断。
以海瑞的名义伪造《劾张居正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