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六十七)
博山炉里的青烟正打着旋儿往上冒,却被猛然掀开的锦帘搅得四散。那烟丝儿刚飘到屏风上,就见一道颀长的人影斜斜映了出来。清音抬眼便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肩宽腰窄,连影子都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挺拔。
毫无疑问,是江辞。
春日的日头刚爬上窗棂,金晃晃的光透过琉璃照进来,恰好勾出江辞绯色官袍上的暗纹。他立在殿门三尺外,袍角被穿堂风微微掀起,领口沾着两三瓣未落的海棠,远远瞧着像幅被风吹动的古画。
隔着半透明的琉璃,清音看见那人影在殿门口顿了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呼吸一滞,下意识攥紧了袖囗。
赵殊的拇指还在她腕上的佛珠串子上碾着,檀木珠子被磨得发烫。他忽地低笑一声,扯着她腰间的软绸带往怀里带,两人鼻尖几乎要碰到一块儿。“你在发抖。"他说话时呵出的热气拂过她耳垂,烫得那片肌肤倏地泛起红潮,“是怕他看见你这副模样,还是怕他……装作没看见?”微风裹着满院海棠香往殿里灌,却盖不住他蟒袍上沉腻的龙涎味。清音不自觉地想往后缩,后腰却被他掌心攥得更紧,腰带的软绸勒进皮肉里,痒意混着疼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她手里还捏着一块半干的墨锭,是被他强塞过来的,她垂眸盯着砚台里晃荡的墨汁,看见自己模糊的影子在里面打着颤。这时候若抬眼,定能从琉璃屏风的倒影里,看见自己发间那朵快要坠下的海棠,鬓边珍珠钗歪了,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颈侧,素色襦裙的领口松了半寸,露出的肌肤上还留着昨夜未消的红痕。
砚台里的墨汁早被晃出了边,此时正沿着紫檀木案几往下渗,在深褐色的木纹里淌出一道蜿蜒的暗痕,就如她此刻乱糟糟的心思一一正如赵殊所言,她既怕江辞那双眼睛真的望过来,将她凌乱的鬓发、微敞的衣领都瞧得透彻;又怕他只是淡淡一瞥,便将这满室的旖旎都当作殿前飘过的柳絮,连一丝痕迹都不肯留。
殿外脚步声越发近了,她一时有些慌神,本想不顾一切地起身逃离这狼狈之地,却听见内侍高声喊道:“请诸位学士进殿。”不一时,户部侍郎之子率先跨过门槛,猛一抬头便瞧见案前这暖昧非常的情形。他错愕地张大嘴巴,手指一松,原本拿着的书“砰"的一声砸落在金砖地上,那声响在这寂静的殿内显得尤为突兀,也让随后进来的几人脚步顿了顿。紧跟着进来的是江恂礼,只见他玉冠博带,风度翩翩,手里还攥着一卷书简,端的一派儒雅之态,待踏入殿内,他一眼就瞧见太子身边素衣研墨的清音,原本含笑的眼角不受控地抽了抽,俊容染上一抹愠怒。其余人自也瞧见了这一幕,跟在他身后的孟皋侄孙孟怀安勾着唇摸向腰间玉佩,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谏议大夫家的谢明霁惯会周旋,此刻却只是垂着眼皮不知所想,光禄寺少卿的胞弟瞿白则直愣愣盯着屏风不敢往那处多看,而最后头的周容怀里抱着琴匣僵在门口,连脖颈都红透了。半响,江恂礼沉着脸轻咳一声,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忙下跪行礼:“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在这整齐的跪拜声中,清音垂下眼眸,紧盯着赵殊蟒袍上绣着的四爪金龙。那龙目上镶嵌着东珠,此刻正清晰地映出她凌乱的衣襟。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将青玉镇纸往赵殊手边推了推,这个角度恰好让晨光漫过她半边面容,眉梢眼角的光影明明灭灭。旁边传来几声极轻的抽气声。
这些公子哥儿平日里见惯了端庄持重的世家女子,何曾见过这般撩人的景致:那素衣女子眉尖似含着春山烟雨,眼尾却浸着冷星子,偏偏唇上那点红像冈蘸了海棠汁,连额间那颗痣都跟着活泛起来,瞧着既有七分菩萨低眉的静,又有三分艳鬼勾魂的动。
“都起来吧。”
赵殊慵懒地撑着下颌,指尖随意地缠绕着清音的一缕青丝,对着殿门口走进来的人漫不经心心地说道,“少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