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执拗的温柔,清音鬼使神差地,伸手揽住他的脖颈。
待二人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大氅早已散开。夜风呼啸,卷着赵殊的玄色衣角猎猎作响,远处的宫灯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宛如散落在人间的萤火,将赵死的眉眼映得柔和些许。
清音赤着双足,踩在冰冷的金砖上,凉意从脚底传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殿下深夜带我来此,总不会是要效仿前人之举?”话音刚落,忽觉背后一暖。赵殊从身后拥住她,下颌抵在她肩窝处,温热的吐息拂动着她耳后的碎发,痒痒的。
“冷么?“赵殊将她裹得更紧了些,指腹轻抚过她颈间的齿痕,“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清音垂眸,目光落在他袖口暗绣的蟠龙纹上,金线盘成的龙爪正抓着一颗血红玛瑙,那艳色刺得她心头一跳。昨晚秋棠压低声音说的话在耳畔响起:“姑娘可别在明日触殿下霉头,二月二十六是东宫最忌讳的日子。承平六年那场鸩杀案,死的都是跟着殿下长大的人。听老宫人说,最得宠的掌事姑姑,到咽气时还攥着殿下幼时的虎头靴…”
承平六年二月二十六,九具女尸被吊在玄武门上,最年幼的不过七岁。据悉,那些被毒杀的宫女,皆是赵殊自幼亲近的人,她们有的曾为他偷藏糕点,有的替他挡过戒尺,其中领首的乳娘阿绫,曾在他出痘时衣不解带守了三昼夜。如今想来,那些挂在城门上的女子,眉眼间或许还带着未褪尽的稚气,却永远定格在了那个血色黄昏。
那时的赵殊不过垂髫之年,却要在满城风雨里,看着至亲之人以最惨烈的方式消逝。
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何今日御膳房送来的膳食都撤了下去,为何今夜他周身萦绕着挥不散的酒气,又为何非要带她登上这观星阁。“乳娘去的那日,孤便伫立在此。”
赵殊的声音被夜风撕成碎片,他望着远处连绵的宫墙,瞳孔里映着明灭的灯火,却像坠入了更深的黑暗。
“她临终前还在替我擦脸,说′殿下莫怕……”清音感觉肩头的布料渐渐湿润,这才惊觉他竟在无声落泪。“她哀求孤闭上眼睛,说小孩子不能见血,可孤偏要睁着眼,亲眼看着鲜血不停从她嘴角淌下,一点一点,将脚下的那片青砖地染红。"他的喉结在她后颈滚动,声音却越发轻了,“后来宫人用香灰将那片地方擦了几十遍,可那股腥气还是钻进了我骨头缝里。”
清音真切地感觉到,他环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正微微发着抖。眼前这般脆弱无助的赵殊,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此刻的他,犹如一尊出现了裂纹的琉璃盏,仿佛只需轻轻一碰,便会在掌心彻底碎裂。在梅苑养伤的某个深夜,她也曾见过这样的赵殊。彼时,她半夜起身,无意间撞见他独自一人在廊下煮茶。纷纷扬扬的雪粒无声地落在他肩头,他只是静静坐在那,垂眸望着茶釜中翻涌的白沫,就像望着无穷尽的深渊。那时他身后的影子被宫灯拉得很长,孤独地蜷缩在廊柱下,好似一片即将凋零飘落的枯叶。“当年,他们逼迫孤去监刑,说这是储君该有的决断,身为太子,就得学会铁石心肠。”
赵殊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她的肩胛,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揉碎。“那碗鸩酒,还是孤亲手捧到她面前的,因为母后说,“吾儿当为明君,就该亲手了结叛徒’。"说到此处,他竞低笑起来,笑声里混着破碎的呜咽,胸腔剧烈起伏震得她眼眶发烫,“明君?亲手毒死乳娘的人,也配称明君?”他猛地将清音转过身,指腹用力擦过她脸上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你说,像我这般双手沾满罪孽的人,又怎配拥有干净纯粹的事物?”清音抬眼,望向北辰星旁那抹幽蓝的孤星。她记得典籍里写,这颗星名曰“司命”,主掌人间祸福,此刻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却像是命运嘲弄的眼。星轨流转千年未变,却照不亮宫墙内纠缠的冤孽。当年赵殊的乳母因私通这一罪名被赐死,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