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床褥子。他张了张嘴,突然语无伦次地哭了起来。
此时已过昏时,家里陆陆续续点起了灯,满室暖黄,映着小石头嚎啕的脸上,显得都有些滑稽。英婶子起先并不知他为何哭,只柔声哄着:“没事了,娘生得很顺利。”“终于有妹妹了,可是高兴坏了?”说着说着,她声音才一顿。
她才看到了小石头两只手掌手腕都擦破了皮,血丝一片,棉衣上也沾满泥污,手肘膝盖都是泥印子,只怕是摔了,看着摔得还不轻呢!她眉头不免蹙起来,正想问问怎么回事,但她的话还没问出口,她便听见小石头用手胡乱抹着鼻涕眼泪,抹得脸上一塌糊涂,好一会儿才能说出囫囵话来,头一句便是:“阿娘,你疼不疼呐?”英婶子的心立刻变得酸涩闷涨,她见儿子这糗样,想笑,却没笑出来,反倒一张嘴便尝到了咸涩的泪。
她叹了口气,张开手臂将床边的小石头搂进自己怀里。她体格强壮又好生养,如今也不是头一胎了,连她自己都对自己挺放心的,快临盆了还是风风火人地干活,一点儿也没有消停过。
她都记不起以前有没有人为此问过她了。
似乎是记忆中头一回,在所有人、哪怕是她自己都因终于得愿以偿而高兴时,却有人感同身受了她的苦痛,问她,你疼不疼。疼啊,怎么能不疼呢。只是所有人都理所应当,认为女人生娃是天经地义的事,是天生便应当承受的,甚至连她自己有时也会如此麻痹自己。英婶子吸了吸鼻子,轻轻拍着小石头的背脊,自己也难得袒露出脆弱之感,垂下依依目光,温存地贴近了她的孩子。大大大
金乌西坠,天色昏昏然,戌时已过。
军器监的小内侍福来从廊下端来了林大人的晚膳。他才十二岁,生得瘦猴儿似的,领到的内侍衣袍也不知是哪个高个子穿过的,又旧又大,他穿得不大合身,袖口挽了两截,临时粗糙地拿针线缝了两针,好歹不会总唱大戏般垂落下来了。
他手里提着食盒,从夕阳一步步褪去的长廊尽头走来。这个时辰,晚照已退到了朱红宫墙上,照亮了一半,又投下一半影子。他走过后,光又西斜几分,慢慢地廊子里便隐在晦暗中。
福来步子迈得很快,步履间还有些雀跃。
往常这时节,只要把晚膳递进去,林大人便会叫他退下,不必再伺候。他便能早早回那廊庑房歇着,想起这便忍不住心里偷乐。自打被派来伺候林大人,他背地里给王母玉帝土地公他所有知道的神佛都磕过头了。谢谢天谢谢地,这样的好差事竟落在了他头上!还记得林大人刚来那会儿,要从军器监杂役里挑两个伺候,总管内官见他铁面无私,才来便办了好些贪官,平日里又总冷着脸,只当这是个苦差事。舍不得派自己徒儿,收了钱财的也不好推,便把刚净身两年、又笨又不会钻营的福来和财来拨了过去。
起初福来见着林大人的冷脸也是战战兢兢,后来他才发现这林大人好伺候的很。
怎个好伺候法?他压根不要人伺候!
福来走到林大人日常办公的小院,迈过门槛便见财来拿着个长柄宽板墩布沿着廊子来回擦地,便笑着与他打了声招呼:“这东西瞧着可真好,都不必弯腰,这回你的腰可不必再贴膏药了。”
见是他,财来便停了下来,拄着那墩布的长柄,喜不自胜道:“实在好使极了!那么长一条廊子,我两刻钟便擦过两遍了!”福来方才远远便见着他推着这墩布来回跑了,爱惜地上手摸了一把,嘱咐道:“你慢些跑,别使坏了。这可是林大人特意给咱们带进来的。回头轮着我上值,我还得用呢。”
他们这样的小杂役,虽说被派去伺候林大人了,但手里该做的杂货也还担着呢,平日里两人便轮班,一人周全林大人的事儿,替他端茶倒水、立在门前听他传唤跑腿儿,另一人便要干原本两人干的杂活儿。他俩原是军器监洒扫的杂役,先前擦廊柱、拖地都得弓着腰,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