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鸟浴火后都能涅槃,也并非所有血肉之躯都能重生。”
知微还是说了实话。
这世上没有哪株药能起死回生,即便是“活死人肉白骨”,也不过是对其效用的夸张罢了,没必要给人虚假的希望。
燕溪山听完,许久没有动静。
许是因为知微的身份摆在这,乍然从她口中得知从前没见过的草药,便抱有格外重的期望。
与之相应的,失望也来得更猛烈。
炉火忽然爆了个火星,燕溪山受惊般挺直脊背,他下意识抬眼,发现知微一直看着他,眼神似有关怀。
燕溪山想说自己没事,反正也失望惯了,嘴唇颤动几下,最终只是化作一缕游丝般的叹息,融在炉火飘出的灼烟里,很快就散了。
他整理完情绪,提起正事:“第二关,姑娘有想法了吗?”
知微正要回答,余光忽然瞥见躺椅上的人睁开了眼。
原先安静地躺在那不觉距离,此刻霜色自他眉眼处一寸寸散开,瞳孔也跟炸裂的冰纹似的,将整张脸都拖入刺人的冷意中。
知微无辜地眨了眨眼,沈持筠这幅样子,倒让她想起昨日去雷劫下救他那一幕。
这人进秘境后给自己加了副银色肩甲,整个人英气不少,所以当血肉和破碎的肩甲混在一起时,便显得场面尤为惨烈。
彼时知微刚一落地,他便用那副杂糅着愤怒、委屈、不甘的通红眼神看她,以至知微脑海中对“沈持筠”的记忆不再是“很有身家的修士”,而是真切有了五官和表情,于是——
她抬手去抚沈持筠嘴角的鲜血。
虽然碍于他的护身结界存在,并没有成功,但知微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在沈持筠下一刻就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知微也为这点停顿付出了代价,她被一道雷的余威波及,致使右臂裂了开。
现在瞧他,只觉得他像是只蜷缩在角落防御自身的刺猬。表面扎手得很,实际翻过来是个肉嘟嘟的小可爱。
知微自顾自想着,把自己逗笑了,五官完全舒展开,身上的无害更突出。
如此肃穆的气氛下,燕溪山端着药碗,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知微赶紧收敛,起身将空间让出来:“我去外面看看陆吾回来没有。”
外头艳阳正盛,透过窗柩时却被割成碎片,虚虚照在药碗上,表面浮起的药渣宛如凝固的血痂。
燕溪山正考虑着要不要去扶沈持筠,这人自己撑着躺椅坐起身,第一句就是:“可有堕胎的法子?”
燕溪山手上一晃,差点连人带碗栽到躺椅上去。
他堪堪坐稳,劝慰的言语半个字也吐不出。一遭生死边缘走过,对沈持筠来说,这无缘无故所得的孩子恐怕真是无妄之灾。
但他也没办法。
飞升雷劫都劈不掉的孩子,还指望一剂堕胎药就能解决吗?
沈持筠从燕溪山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扯了扯嘴角:“它受灵蕴温养,想来只要我自散修为,它就会因失去供养而死。”
“万万不可!”
燕溪山没想到这人被雷劈过后变得这么疯,把脉的红线从指骨渗出,悄悄挂在了沈持筠的手腕上,以免他忽然自伤。
“你修道两百余年,眼看就要摘得硕果,岂能说散就散!”
沈持筠冷笑一声,孩子非他所愿,可修道亦如此。但他无意和外人诉说自己的私事,只是沉默。
银冠垂下的丝绦沾了血,颓然落在他颈间,像是条自缚的素练。
燕溪山见他这幅模样,也清楚他压根没将自己的劝说放在心上,一着急,灵光乍现,赶忙喊:
“知微姑娘,可否劳烦你照看一下真君,我去煎药。”
知微应声回来,接过了药碗。
她的袖子宽大,一凑近,全压在沈持筠的手上,让他觉得掌心似是握了朵云,驱不散,又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