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千盏灯(十)
永宁侯府。
陆茂独自站在书房窗前,晚风拂过庭院中的夏花,花香袭人。他已在这里站了近一个时辰,脑中止不住想着下人带回来的消息。起初,他听到韶明珠被逐出东宫,遣送别院静养时,心中竞涌起荒唐的庆幸。他固然担忧她孤身一人在外会受欺凌,可那份隐秘的期盼却像野草疯长-一她离开了太子,就是否意味着他还有机会?他还是永宁侯,他是不是可以……可以想办法将她接回来?
然而,这念头不过在心中盘桓了一刻钟,就被第二个消息敲碎。一一皇帝已下旨,明日便将韶宝林接回宫中。一点点微弱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熄灭。她要回去了。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继续做他的女人。而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陆茂闭上眼,胸口一阵沉闷的痛。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当初他亲眼看着她离开侯府,如今,他连再看她一眼的资格都快要失去了。“侯爷。”
门外传来侯夫人李露的声音,紧接着,门被轻轻推开。李露端着一碗莲子羹,缓步走到他身边,"夜深了,喝碗热羹暖暖身子吧。”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婉贤淑,听不出半点波澜。晚膳时,陆茂便心不在焉,几乎没动几筷子。李露也只是静静地用膳,并未多问。此刻,饭菜早已撤下,她却亲自为他炖了甜羹。“我没什么胃口。"陆茂声音沙哑,没有回头。李露将甜羹放在一旁的桌上,白瓷碗冒着袅袅热气。她没有劝,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在他紧绷的背影上。“侯爷在想什么,我知道。”
陆茂身形一僵。
“没什么。”他矢口否认,语气却显苍白无力。李露轻轻地笑了,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几分凄清。“侯爷,事到如今,你又何必瞒我?”
她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而立,一同望向窗外的沉沉夜色。“你在想韶明珠。我早就看清了,侯爷这辈子,是忘不了她了。”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不似质问,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事实。的确是事实,他二人都知道。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哭闹,只有看透一切的淡漠。陆茂转过头,看着浅浅月色下妻子毫无笑意的脸,愧疚涌上心头。他想,侯府遭难时,是她不离不弃,为他上下奔走。他欠她的,也的确太多了。
“露几……“他的语气不由得放软了些,“侯府能维持至今,多亏了你。日后……我们相敬如宾,我会好好待你。”
他愿意与她做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妻,与她在一个屋檐度过余生。这是他作为丈夫,唯一能给的承诺。
“相敬如宾?"李露突兀地打断了他。她转过脸,直视着陆茂的眼睛,那双往日里温柔似水的眸子,此刻却含着盛气凌人的笑意。“侯爷,你以为我稀罕这所谓的'相敬如宾′吗?我为你操持侯府,为你洗刷冤屈,不是为了换来你一句不痛不痒的承诺。”“我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她一个卑贱的妾婢,能夺走我夫君的心,能进宫得宠,而我这个正正经经的侯夫人,却要在此守着活寡,看你们上演这些情深不悔的戏码?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也是因为她……….”陆茂被她这番话震在原地,一时间竞不知如何回应。李露见他错愕,脸上的冷笑愈发深刻。她向前一步,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
“不过,侯爷也不必再为她烦心了。”
陆茂心头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只听李露用一种近乎愉悦的、冰冷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说道:“她活不过今晚了。”
别院的夜,来得比宫中更早,也更寂静。
白日里,春分回到别院之后,便再没与韶明珠说过一句话。韶明珠将剩下的衣物默默洗完,晾在院中的竹竿上。一下午的时光,她都坐在廊下发呆。春分的身影在院子里进进出出,洒扫,整理杂物,却始终绕着她走,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