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稿的去向不明。
它是被烧了吗?或是被谁当成厕纸了?
凉雾思维发散得有点远。
下一秒,她倏然凝神,一个甩手将毛笔掷向窗棂。顷刻,笔尖墨染黑了窗间木格,更染黑了那一抹从外突至的寒芒。是剑。
一柄利剑破开雨幕,直刺窗棂,企图突袭灯下人。凉雾以一笔浓墨阻挡了汹汹剑势,但窗棂的花纹木条也应声断裂。不希望发生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这一天终是不可避免,刚刚换好新皮肤的小院被人突袭,难免战损之伤。凉雾无奈,“装修要钱的,为什么就不能到空旷之处再打再杀呢?”搞刺杀的人都要你命了,怎么可能在乎你的装修费。这句话本该是对牛弹琴,甚至要引来刺杀者的嘲讽。偏偏,窗外的人暂停了继续攻入室内。
“如你所愿。”
窗外传来陌生的男人声音,“上屋顶,我在外面杀了你。”话音落下,隔着窗户依稀可见男人身形闪动,先一步向上跃去。凉雾意外。
这是什么路数?难不成杀手中还能有君子?还是对方故意为之,在她的房顶提前布置了陷阱?如果这间房具备悟空用金箍棒画出的避魔圈属性,待在房内就能免疫一切伤害,那是不该轻易出门。
如果这间房与霍休的太白山老巢一样遍布机关,该是诱敌入内,更不能上房顶再打。
只是没有如果。
清水巷巷尾的小院普普通通,不具抗魔属性,也没有武装机关利器。凉雾推窗而出,也纵身飘至屋]顶。
屋顶没有陷阱。
只有一位年轻男人头戴斗笠,手持长剑。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他的眼神无疑是冷峻的,似乎要将周身的柔和雨丝冻成根根冰针。凉雾开口先说谢谢,“谢谢你免了我一大笔重装费用。不知如何称呼?”“中原一点红。”
中原一点红的语调没有温度。
这个回答说的不是本名,从成为杀手的那一天起,他就再无真实姓名。只有这样一个代号形容他的杀招凛冽,取人性命时不拖泥带水,剑刺入目标对象的喉间徒留一点猩红。
凉雾:“闻名不如见面,「杀手之王」果然有独到之处。”杀手与杀手也不一样。
江湖传闻,中原一点红是出手最狠、要价最高的杀手。同时,他也是最讲究信用的杀手,好似一位君子,从不暗中伤人。这些描述集中在一个杀手身上,显得格外矛盾。今天,凉雾亲身体验了一把,也认同了空穴来风必有其因。中原一点红不在意旁人怎么评价。
他面无表情地问,“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凉雾:“我只有一个问题,谁想买我的命?”中原一点红:“无可奉告。”
“这个回答终于对味了,符合我对杀手的刻板印象。”凉雾本就不指望听到答案,中原一点红是与众不同的杀手,但终究还是杀手。
即是为杀人而来,如何能演变为聊天谈心。屋顶上,夜雨的轨迹忽而变了。
剑光再动,截断了雨往下落的自然状态。
当雨被截杀,不复轻柔之姿。
它被掌风卷动,瞬间化为漩涡,吸住那一把利剑。很快,剑峰难有寸进,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夜雨构成漩涡的吞噬。这个漩涡不只会吞噬剑的寒芒,也吞噬将用剑杀手的生机。雨,自四面八方来。
中原一点红的斗笠被打湿了。
但看凉雾操纵雨幕而不沾一滴雨珠,他知道今夜的刺杀任务要失败了。败也不惊乱,因为杀人者人恒杀之。
从做杀手那天就有觉悟,或早或晚,他会死在某个任务里。明知与死亡为伍,还是选了这条路,必是有某种信念。有的杀手是为了名利,他是为了恩情。
中原一点红不知要用多久去还清恩情。
或许只要他还能执剑就会一直还下去,哪怕昔日养育之恩已经成了今日获得自由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