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狭长的宫道,红色的宫灯飘摇,像转动的兽眼。沈苓望着东南角亮着灯火的殿宇,感觉愧疚快要把她淹没。怪不得谢珩宁愿受碎骨之痛也要治,原是受了这般侮辱和委屈。她几乎能想象到他是如何听完这些话,又如何默默忍受,独自回昭阳殿,做下了非治不可的决定。
他本该是松风水月、琼姿皎皎的谢大人,如今却不良于行,还被人这般羞辱瞧不起。
沈苓站在原地,恨不得现在就差人把这几个贱夫的舌头割了。可刘昭仪………
他家祖上乃是前朝皇室,天下三分后一支迁去河东一带,一支则到了江东。而刘昭仪家,便是江东庐陵郡最大的士族。如今江东一带的士族并不太信服沈苓这个女帝,故而她纳刘昭仪,也是利用刘氏稳定江东,顺便借力打力,铲除些不听话的士族。现在还不是废刘昭仪的时候。
但不代表不能给谢珩出出气。
“朕知道了,回去吧,好好伺候郎君。”
沈苓叹了口气,“去刘昭仪那。”
崇明和雪柳愣住,随即明白过来这是要去给谢珩出气。只有喜雨不明白,他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待脚步声越来越远,才敢抬头。他看着沈苓离去的背影,心中愤愤不平。郎君这般好的人,陛下竞也不心疼。
要他说,郎君就该回朝堂去,做回传闻里那个经天纬地、惊才绝艳的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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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昭阳殿的灯熄了大半,只有寝殿留了两盏照明。昏黄的光线下,谢珩侧卧于榻,乌发随意散在身后,手中捧着卷书,安静看着。
半响,派出去的宫人轻步进来,他偷瞄了眼谢珩的神色,转而跪在地上禀报:“郎君,奴才看到,陛下……“他顿了顿,额头冒出冷汗,“陛下往刘昭仪的显德殿去了。”
说完,他头贴手背,放轻了呼吸,生怕主子迁怒。然而良久他都没听到动静。
他正想偷偷抬眼瞄,就听到一道清冽的嗓音响起,“知道了,退下吧。”宫人愣了一瞬,心心说居然没有发怒,旋即爬起来,行礼退了出去。窗外海棠影影绰绰,玉阶生寒,春风拂灯。屋内烛火摇,灯影瘦,炭星明灭。
谢珩望着手中的书,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他放下书卷坐起身,看着窗外冷白色的月亮,心口发闷,还有几分钝痛。这才多久,沈苓就厌了。
他忽然有点怀疑,当初呕心沥血助她登上皇位,究竟是不是错了。都说人心易变,她也不能免俗吗。
眼睫一寸寸垂下,俄而他哂笑了声。
再给她一次机会,若再如此,那他谢某也不介意同她共葬皇陵。大
沈苓到显德殿时,里面的人都歇下了,崇明宣了“陛下驾到”,一干宫人顿时兵荒马乱,点灯的点灯,上茶的上茶。
刘昭仪没想到沈苓这么晚了还会来,打着呵欠爬起来更衣,出外间去见礼。沈苓此时正坐在罗汉榻上,指尖轻点膝头,一身玄色龙袍衬得她肤如冷玉,不怒自威。
刘昭仪本名刘元烨,年及弱冠,是江东刘氏的嫡次孙。他一面行礼,一面暗中打量这个入宫两年都没怎么见过面的女帝。见她容色嵇丽,艳而不失威仪,不免有些呆愣。直到沈苓出声让他坐下,才红着脸做到了小几另一侧。刘元烨在打量沈苓,沈苓也在打量他。
青年肤色略黑,五官俊郎,身形挺拔结实,是很典型的北方长相。虽说也算得上美男子,却比不上谢珩。
沈苓端详着他的脸,心中暗暗比较。
眼睛不如谢珩的漂亮,鼻子也不如谢珩的秀挺。皮肤太黑,似乎还有点粗糙。
刘元烨被盯得浑身难受,不一会便从脖子红到脸。沈苓扫过他羞涩的脸,淡淡收回视线。
嗯…还是个有些纯情的蠢货。
她已经有判断了,今日他说得那些话,恐怕是受了旁人挑唆。刘元烨见沈苓不看他了,庆幸的同时还有几分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