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握着各省县官员的生杀大权,若无顾参之在御前觐见,连清尧本可彻查此事,兵部则有着一举清剿商队的职能,是贡品顺利进入轩辕殿的首要威胁,苏牧若想办妥此事,便必得将吏部与兵部收入麾下。“如今看来,这二位八成与苏牧是同等货色。”徐怀尚冷冷道:“人在高位,便无需在意什么天理道义,只因他们的一言一行,便是最大的天道。”
徐怀尚说到这儿,徐徐转头看向了曲臻,“但我今夜来寻你,真正要说的是,满朝官员虽有半数都是轩辕宴的座上宾,却仍有些人,自始至终都未曾参与此事。
“比如.……“徐怀尚顿了顿,将语气放缓道,“金部尚书霍擎。”“我将在陈先生那里见到的证据悉数告知于连大人后,他当即致信霍擎,决定与他一同谋划此事,若霍擎能聚集到足够多的官员一同上奏,兴许便能推动朝廷彻查,但无论如何,一介猎户之言,终究构不成分量。”梁有依问,“那什么才够?”
“民怨。”
曲臻看着徐怀尚,沉声吐出了那两个字。
而若要激起民怨,著书便是唯一的法子。
“我想过了。"她倾身向前,终于有勇气说出运筹已久的计划,“若要刻印,免不了会惊动那些人,所以最稳妥的方法,便是手抄。”徐怀尚点头,似与曲臻不谋而合。
“若是手抄,便得将原书改短,措辞也要更通俗些,失去小儿的人家多是市井百姓,不少人甚至连字都识不全。”
“嗯。"曲臻点头应下。
一个时辰前,她还以为自己只得孤军奋战,如今身后却聚集了足够与苏牧之辈抗衡的力量,藏在桌下的拳头也不由得攥紧了。如此看来,徐兰在这个时间点走失,也不知究竞是好事,还是坏事。“说起来……“曲臻犹豫片刻,还是将那段话轻声讲了出来,“守在育婴堂前那日,我想,我兴许见过兰儿。”
听到女儿的乳名,徐怀尚抬起头,目光冻结般停留在曲臻脸上,连呼吸都放缓了。
曲臻看得出徐怀尚的急切,只能上前握住他的手,温声继续道:“我看到那些孩子上了车,依序进入炉鼎,兰儿应是在最后,她个子很高,面色也不错,你放·..…….”
“我如何能放心?!”
徐怀尚却扬声打断了她。
“一想到兰儿被关在那地窖一般的破炉子里头,我这心上,就像刀割一般得痛!我去求苏忠信,我在那么多人面前,跪在地上磕头求他,若有可能,我多希望被关在那炉子里的人能是我!从泸州到梦州,他们要被关上多少时日?会不会按时供饭?眼下天色渐凉,兰儿自小便体弱多病,她若是冷了,病了,又该怎么办?!”
徐怀尚勾着红丝的眼里似要渗出血泪,他声嘶力竭地吼着,末了喘咳不止,身子无力地蜷曲起来。
曲臻握紧他的手,咬着唇强忍住喷涌而上的酸涩,一时无力、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犹记鹿岭那时,徐怀尚被棕熊咬伤险些丧命,却也从未流露出此般神情,他本是达观之人,是那个在任何时候都会劝她“没事,想开点儿"的人,如今却枯槁若行尸走肉,眸中再无往昔的神采。
“都是我的……
徐怀尚低着头,悔恨的泪一颗颗落下,嘶哑着嗓道:“那日我不该走的,若我当时在场,定会……”
“不,徐大哥,"曲臻打断他道,“若你当即冲上去,兰儿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在她面前被残害,那样的话,她心里又该有多怕,多恨呢?”“你放心,徐大哥。"曲臻双手握住徐怀尚颤抖不止的手,一字一句道:“如今你身边有我,还有有依,我们一定会救下兰儿,也会救下那些无辜的孩子。”烛火行将烧尽时,徐怀尚也在曲臻字字恳切的慰抚中逐渐缓和过来,梁有依默不作声地在一旁看着,将一根新蜡燃起立在桌前,而后转过头,望向了曲致“所以,"他问,“你的计划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