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亦做不成桨。
他想做的是人。
人可以漂泊,亦能停驻,可背负恨,亦能放下仇。人可以爱一个人,将他者的欲与求揉碎了塞进心里,船却不能。而这些,都是他在遇见曲臻后才明白的道理。梁有依很羡慕曲臻。
无论留在梦州经营书铺也好,以身入局冲破轩辕也罢,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而他,却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他的桨,早在十年前就已被顾影笙抛沉入海,朽烂如泥,再寻不见了。“所以,他究竟是谁?”
某一刻,曲臻探头看向梁有依,眼波被莲灯衬得亮莹莹。梁有依回过神来,发觉她竟不知何时将鹤氅披到了他肩上,自己则抱着手肘立在风里,纤瘦的身子随船身浮沉轻飘飘地晃悠。曲臻见梁有依不语,只是将肩上的鹤氅重新披回到自己身上,脸上又浮起一丝假轻松,视线飘向别处,佯装赏月,“我只是很好奇,究竞是何方神圣,才能叫你如此胆栗。”
梁有依沉默片刻,沉声道:“是他造就了影一。”曲臻转头看向他,神色异常镇定,“可你现在已不是影一了。”“你不明白,"梁有依举目望向远处画舫上相拥而立的男女,眸光颤动,“我如今是失了桨的船,若上不了岸,便成不了梁有依。”画舫离开人群聚集处,水面沉静,周遭笼于墨色。曲臻歪头琢磨着梁有依的话,而后眼波流转,绕至梁有依身后,将手探进他的肘窝,缓缓抬起了他的双臂。
“感受到了吗?”
她在他耳边轻声问。
“什么?”
“风啊!"曲臻声如云俏,“就算没有桨,你还有风,风随心动,而人,总要学会顺势而为。”
曲臻说罢踱步到他身侧,几缕青丝掠过唇畔,裙角随风浮扬。画舫尾端,勾檐铜铃轻颤,不时吐出细碎声响,强风拂过时,船夫压低身子,默默加大了掌桨的力度……
清风无形,却无处不在,但在过去的十年里,他竟一刻也不曾觉察。而今,站在她身边,他终于感受到了那阵风。曲臻、顾影笙、湮灭司、轩辕宴.…
那阵无形的风将它们串联到了一起,而若要顺势而为,他只需做回孤舟,陪顾影笙演完最后一场戏。
一一一场破釜沉舟的戏。
天幕垂墨,水月交光,画舫停靠于岸边时,梁有依已想明了日后的计划,但在那之前,他还有半月的时日能与曲臻共度,良辰难再,岂可轻负?于是,他唇角微扬,转头看向了曲臻。
“白小姐,你手上的伤如何了?”
似是看穿了他的心事一般,曲臻垂头抬起左手,装模作样地端详了片刻,而后昂首道:“它说有些痒,正适合御马握弓。”“那好。”
梁有依欣然道:"明日我教你骑射。”
自那日起,锦庄外的竹林里便多了不少木制箭靶,和一匹背上驮着一双人的白马。
起初几日,曲臻还不敢与梁有依靠得太近。倒不是心有芥蒂,而是担心一时不慎会撞到他肋下的伤,但梁有依似乎全无顾忌,偶尔,他会环握上曲臻搭箭的手,传教时温热的气息擦抚过耳畔,常叫她心悸分神。
但曲臻很快适应了梁有依的存在。
纵马驰骋时,她会有意倾身贴紧他宽厚的胸膛,隔衣听他心鼓如雷;偶尔回首谈笑,鼻尖险些触上唇角,她既不愿回头,又羞怯与他对视,便将目光流转至他眼角的泪痣,眸底漾起柔波。
马背上的耳鬓厮磨若叫曲恒瞧见,定会惹得他暴跳如雷,但骂声尚未出口,两人便已驾马远去,如此过了两日,曲恒也不再来寻气受,几日后再入竹林,但见曲臻单骑行于林间,挽雕弓如满月,回首时斜开右肩,箭簇离弦后稳稳落于靶心,骑射之姿凛然飒爽,宛若巾帼将军。曲恒心中大慰,在旁笑得合不拢嘴,末了却还是忍不住找到梁有依,义正言辞地告诫他,“成婚之前不可与曲臻有染。梁有依呆怔片刻,如覆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