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天涯(二)
白马令在她指尖,残留着他的余温。
直到确认他真正离开了,顾清澄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随着温热的气息浮出胸腔,那种令她熟悉的孤独感将她重新包裹。她与他,本都是身负仇恨,素来断情绝念之人。而在那暗无天日的方寸天地里,他们却像两个渴极的旅人,近乎沉沦地缠绵,像是将半生的情爱都用尽了,才能确认彼此真实存在过。只有那般疯狂地索取过后,到如今,才不会觉得过于难捱。可终归是有些难捱的。
情爱赐予她一层无形的铠甲,却也拆解出最柔软的软肋。不过,还好,她足够锋利,所以允许自己坦然藏下那寸柔软,无需掩饰。思绪逐渐收拢,她将白马令收入怀中,目光落到眼前的那点银光之上。就是这点银光,诱使她留在江步月离开之后,依旧停留在地宫深处。待走近看,目光锁定一一
果然是那支丢失的缠枝莲簪子。
它静静地躺在石砖之上,样式古朴,顶部有一道小小的磕痕,极致地熟悉,而在此刻,却透出……几分森然。
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她的心底一闪而过。
莫非她的推断,自始至终…分毫不差?
孟沉璧没有死。而且,一直与第一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簪子,本该在浊水庭,可如今却出现在此处:这第一楼最深处的地宫,她的眼前。
顾清澄俯下身子,将银钗捡起,指腹摩挲着那道刻痕,冰凉的触感刺激着她的神经。
这只能意味着……
孟沉璧来过第一楼。
不,甚至…从未离开过。
就在方才,她拜托江步月去查舒羽名煤的背后之人时,在只言片语的交谈中,她脑海里已经有了答案的雏形。
掌心冰凉在握,思绪一线线抽丝剥茧,逐渐编织成完整脉络。下一刻,她抬眸,望向幽深的地宫尽头,缓缓开口,声线低而清晰:“那时知道我是谁的,只有你。”
“知道我会求江步月的,也只有你。”
“引导我去第一楼的,还是你。”
“那么…从诏狱逃离,将′舒羽"的名煤送到江岚手中的……“除了你,还有谁?”
她蹙起眉,对着空荡的地宫轻唤:“孟沉璧。”石壁间回声阵阵,她声音渐冷:“若你听得见,便出来见我。”最后一句质问,飘散在回音里:
“……为什么?”
如她所料,回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音,撞在石壁上,空空荡荡。可答案已经浮现在她的心底:所有的路,都指向同一个终点一一第一楼,以及她这具流淌着舒念血脉的身躯。
为什么?
究竞是为了什么,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将她引到这里?湖面无风,却倏然泛起涟漪,点点碎光,如星光坠落。谢问樵在地宫里和她说过的话,一遍遍在她脑海里翻覆。“难道你和谢问樵他们,是同一种人吗?"她的声音发涩,对着无尽的空洞发问。
是为了昊天吗?
是为了让她,也变成她母亲那样的"容器"吗?回应她的,只有长长久久的沉寂。仿佛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对她那虚妄恐惧的默认。
直到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才猛然回神,错愕垂眸间,那银簪不知何时已深嵌入掌心。
血,渗过指缝,一滴滴砸落在地,顺着石缝落入湖水之中。滴答。
湖面涟漪再起。
就在这一刹那,她再次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来自湖底深处的、微弱却坚定的共鸣。
七杀剑意在她体内微微震荡,宛如一缕月华自丹田升起。它沿着经络温柔流淌,如同久别的游子终于归乡,在她心口轻轻撞击着。仿佛在无声地安慰她。
顾清澄眼底一热,酸涩悄然而至一一
如此寂静,无人问津的湖底之下,封印着她母亲的衣冠冢。她甚至不敢去想,是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