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而沉默了。原来如此。
她终于看明白了。他们不是找人,而是要制造疫源。他们是要将那七十三名女子,连同整座阳城,一同沉入疫病的深渊。眼底最后一丝温度褪尽,她安静地藏好瓷瓶,站在晨风里良久不动。她一向自认心肠冷硬,早已见惯生死,而此刻,仍被逼得对人性之恶的理解再深一层。
只因一日搜寻无果,七十三人如水滴落入大海,那些追踪者便决定,将整片海水抽干。
直到此时,她终于意识到,她的背后,已不止那七十三人。而是整个阳城。
这场人祸,她不能不拦。
她翻身下脊,目光穿透晨风中猎猎残破的告示,死死钉向东城紧闭的城门。…此时找知知,已经来不及了。
她扭过头,目光锁定在城门口那开了三十年的“清和堂”。没过多久,清和堂里的老大夫发出“人贩子”的惊呼,又被鸣呜哇哇地捂住了嘴巴,片刻之后,“今日停诊”的告示被张贴在了清和堂门上。当疫病的阴影开始笼罩阳城时,顾清澄已经戴上面纱,掠出了城外,为了老大夫口中那几株“实在难得"的珍奇药材。临出城前,她脚步微顿,不知为何回头望了一眼,却望见了四散惊惶的人潮里一点刺目的红。
她心中一震。
是贺珩。
她愣了片刻,几乎没认出来。那身本应矜贵讲究的红衣,如今污浊满身;他发丝凌乱,神情涣散,步伐踉跄地游走在街心,仿佛魂魄尽失。他为何还未离城?
她本能地想起那字条,字字分明:“十万两之约已践,请世子速归京城,勿生事端。"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理由继续滞留在这座即将成为死地的城池。她眼底掠过一抹沉光。
他是察觉了什么端倪?还是…有人刻意将他困在此地?一丝疑虑迅速滋生,随即被她更强的防备压下。贺珩的存在,是她谋局之中突兀而致命的变数:他的落魄不似作伪,但那眼神里的执念,让她嗅到了麻烦的气息一一一个身份暴露、本该立刻抽身的世子,如今漫无目的地在空城里游荡,这不合理。
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带他走?
但只是一瞬,她便有了答案。
不行。此刻任何节外生枝都可能致命,王麟的网正在收紧,瘟疫在加速蔓延,那七十三人还在通往涪州的险途上,每一刻都弥足珍贵。她没有余力分神,更承担不起与贺珩接触带来的暴露风险。他的出现,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对她精心策划的“死亡"都是潜在的巨大威胁。贺珩此刻的茫然与痛苦,在她眼中,不过是这盘棋中的一子迷乱,却不可回应。
她的心早已沉入更深的冰层,那里只有冰冷的算计、未尽的使命,以及……对某个遥远身影刻骨的戒备。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一-风中,那抹红仿佛格外孤绝,也格外危险。她决绝地转身。
太多人等着她这具"将死之身"去掩护,他的沉沦,与她何干?她再没有片刻为他停留。
阳城。第三日。
夜色如墨,顾清澄悄然潜回,却看见了更骇人的一幕。阳城城门森然紧闭。城外,一车车货物自远方驶来,竞不进城,径直停驻。货物被卸下后,城门内涌出官兵,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沿着城墙根码放,动作间带着一种诡异的……郑重。
冷风掠过城头。当顾清澄再次立于城门之上,桐油特有的、刺鼻而危险的气味,混着夜风钻入鼻腔,瞬间点破了所有伪装一一那层层围困阳城的…分明是一车车的桐油!刹那间,冰冷的逻辑链条严丝合缝,扣上了最后一环。王麟不仅要借瘟疫屠城,更要用一场焚天烈焰,将整座城池连同所有秘密,烧得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袖下,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又生生压住那细微的震颤。他们要焚城!
顾清澄抬起头,视野所及,是浓稠得化不开的夜。它漫长,死寂,冷酷地俯视着一切,甚至连一丝月光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