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步月以拳抵唇,指节在寒风中微微泛白。“王爷,风太大了。”
“嗯?“贺千山眉头拧作关切状,攥着帘幕的手却纹丝不动。“连这点风雪都受不住,如何担得起掌符之责?”风声愈烈。
炭盆终于熄灭,帐内霎时昏暗。
江步月唇角泅出一线殷红,再抬眼时,眸中幽深似古井无波:“如此甚好。”
他于昏暗处轻轻抹去唇畔血色,笑意如常:“王爷,合作愉快。”
残阳如血。
阳城却笼罩着一层诡异的青灰。
城门尉李四缩在门楼阴影下,喉咙里像是落了沙子。“这天怪得紧…他低声嘟囔。
话音未落,一阵突如其来的痉挛从喉头卷起,他猛地扶住门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咳到后来,竟咳出一线铁锈味。
他低头一看,掌心微红,带着细细一缕血丝。脚步声从背后响起,是轮班的崔五。
“李哥?“他叫了一声,脚步却没往前凑,反而慢慢止住了。风从城外吹进来,吹动了两人肩上的披风。空气里多了股古怪的味道,说不上是药渣,还是井水里的陈气。
二人只觉鼻尖发涩,舌头发苦。
崔五抬眼看了一眼街口,那家开了三十年的“清和堂”今日却门扉紧闭,门前贴着一张刚干的白纸,写的是:
“今日停诊。”
李四交了班,低头向城内走去。
崔五看着凄清的阳城,忍不住喃喃道:
“这是怎么了?”
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呼喊自街道那头炸开:“有人吐血死在井边了!”
“是瘟疫!”
“是瘟疫啊!”
崔五浑身一颤,转头望向水井方向,只见几个黑影正慌乱四散。而尖叫声宛如火星落入干柴,霎时烧得整座街巷人心惶惶。铺子关门,木板眶当钉上;孩童哭喊着被母亲拖进屋去,门门一声声落下。没多久,城防司兵甲奔走,甲胄在冷风中发出脆响,于风中如雷震。“封城!”
“陈大人有令!封城!”
城门缓缓闭合,铁锁穿梭,声若丧钟,一点点将阳城隔绝在世外。慌乱蔓延如潮,暮色一点点沉如死铁。
就在天色将暗未暗之际,人流惊惶四散之时,一个少年逆着人潮缓缓走来。他头发凌乱,褴褛的红色衣衫在风中猎猎如残旗,指节因长久握拳而失了血色,唇角裂着干痕。
他脚上布鞋破得几乎见底,却执意一步不停。唯有不停,才能稍稍缓解心里的煎熬。
他抬眼望去一一惊恐的面孔,紧闭的门门,无一与他相干。唯有那双亮得灼人的眼睛,逼迫自己看清这每一寸混乱。…以及,这混乱背后的全部。
苍生、父子、爱人、良知。
两难无计。无能为力。
他如今方知自己如此渺小,渺小到护不住一个想护的人。这无解之痛,终于把他推向这场刻意折磨自己的苦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