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患,督查楚云亭是九皇女的人,两位都向皇上举荐了系舟,圣上……应了。”“什么时候出发?”
“五日后。”
“五日后。“沈衍不自觉重复。“这就是在要她的命啊。”颜风昭喉咙像被压住了石块,她能说些什么呢,说她已经尽力在周旋,说现在的五日已经是她努力后的结果,还是再装模作样地说些安慰的话。可现在这些话比饥荒年代的银票都不如,银票至少能用来擦嘴,这些屁话只是在人心上又捅一刀子。
眼下这个情形,沈系舟醒不过来是死,醒得过来也是死。五日又如何,拖着病躯日夜兼程去往灾区,那和砍头就差个时间上的快慢了,左右都是活不了。沈柳大婚还没到一年,一些红色还星星点点散落在院中角落,这些红落在颜风昭眼里,莫名显眼得有些讽刺。
那些亲手贴的喜字,马上就会被亲手缝制的麻布白色覆盖。喜事之后丧事,是比没有希望的绝望更深沉的绝境。沈衍也同样注意到这些红,她定定看了许久,红色像是攀上了她的眼。她站了很久,像是下了某种决定。
屋内,沈系舟还像个人偶一般一动不动。
高热带来的□口流失让皮肤干裂脱皮,汗液又将皲裂的皮肤粘在一起,活脱脱就是烧制失败的瓷娃娃。尤其是那些炉烧火烤又被冷水淋了满身的残次品,刚出炉但一碰就碎。
昏睡中,沈系舟丝毫不知道自己被门外的人定了死期。她只觉得自己飞在温泉中,水流自下而上团团包裹住她的身体,体内无限循环的刺痛和疲惫消失不见。
好放松,我自由了。
她翱翔在天与水之间,看看自己的手脚,感觉少了一双翅膀。下一刻,双翼从背后伸展开。她飞过城外农田,飞到北侧隔绝两国的高山的尖尖,又下潜到沙漠中雨水集成的湖里。这些两辈子只在文字中见过的景象同她想象一般壮观美丽。
长达两世的病痛编织成锁链将她牢牢锁在这个由权势与欲望混杂而成的泥沼。
她从未踏出过粱都,哪怕一步。
如今什么都不需要考虑,什么都不用想。可新鲜感过后,随心所欲的感觉空洞得令人窒息,她漫游在天地中,像个放了假却无所事事的书生。脚下的景象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样子,上一瞬还是缥缈天地快活神仙,现在就遁入地狱人间。
洪水像山一样漫过来,可皲裂的地还是颗粒无收。哭倒在尸体旁的孩童骨瘦如柴,是人是鬼已然分不清。同类相食的人,像极了饥不择食的狗,尊严,礼法,人性,在生存面前无比脆弱。
果然人这种动物,其实和兽没有什么分别。沈系舟冷眼看着,一块烧饼足够杀人越货,一两黑炭就可手足相残,但这关她什么事呢,她只不过是在生存的洪流中同样渺小的一个人罢了。
良善者注定背负更多,重义者定然举步难行。重来一世她只想保全家人朋友,什么生灵涂炭什么百姓皆苦,父母和父母官都不想管的,与她何干!但这一看,就从日出看到日落,长夜看到天明。梦中的日月轮转,现实中仅仅过了不到半日。府医来了三趟,一趟比一趟摇头的次数多。冷敷热捂,按穴针灸,能用的法子都用了,烧不见退人也不见醒。
“已经四个时辰了,若是今日烧再不退,怕是……府医的未尽之意让从进门就守在床边的柳承谙抬起头来。颜风昭说有要事与太女商议,赵丹灵纠结了半天还是跟着走了,沈家家主不知道何时不见了踪影如今屋内能称得上主家的只有他一个。他紧握着妻主的手不敢用力,她的手从一开始还能无意识回握到现在只是挂在他的掌心,像是生命力无形地从骨头缝中被抽走,然后消散得无影无踪,而他正通过接触的皮肤,感受着这一切。他握着握着,下了决断。转身,出府,上马,狂奔而去。等人到了南阳王府门口,断了线的脑子才突然开始工作。柳承谙手搭在门钹上,却怎么也敲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