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直立。她缓缓地出了一口气,顶着朱津这样阴鸷的视线,又低声道:
“老师说要教我,难道不是倾囊相授?”
“……这些是军情,不是′课。“朱津说,一点儿也没有被她绕进去,“你打探这些做什么?”
“是啊,我打探这些做什么呢?“徐鸯笑了笑,侧过头。像是看向窗外,又像只是按捺不住地伤感。
她今日没有怎么簪发,那捧青丝就这么顺从地遮住了她的侧脸,把未竞的话都隔绝在内。似乎连声音也越发沉闷小心。她知道朱津仍冷冷地看着她。
一片死寂。
……你父没有出事,若出了事,我必会先告知于你。“半响,朱津道。“我不是为了父亲。“徐鸯说,但她再没有多分辨一句,甚至还深吸一口气,伸手把要给朱津看的奏本翻开。
室内再度安静了下来。
这样的作为,显然已经称得上是冒犯了。自从朱津得到大司马之位,开府摄政,他想知道的事,连卫崇这个皇帝也不过敢瞪着他,无声沉默来抗争。而这一回,徐鸯竟这么破天荒地,好像跟班不在乎他一样晾着他。朱津的脾气可不算好。他的耐性好,但当他耐不住性子时………“那你又是怎么猜到雍州出事了的?"朱津耐着性子,迂回地问。“这不难。“徐鸯道,她仍旧低着头,又重复了一遍,“裴将军没有回来。”“或许他只是打理军务,脚步慢了。”
“那大司马也该在打理雍州军务了,不是吗?无论是缴获的降将俘虏该如何处置,还是日后该派谁坐镇西北…雍州的簿册也该呈到你案上了。“徐鸯又换回了称呼,轻声道,“更重要的是,武库与仓廪也不该接续着,一车一车地往西北送了吧?”
朱津不说话了。
他走近了两步,手指按住徐鸯已翻开的奏本,用力极深,乃至于指尖已经明显泛白。
“你父亲给你递的信?"他一字一句地问。“如果有信,妾不会再来征询大司马。“徐鸯道,“自从那日以后……不,自很早之前,进出北宫的信件、奏本,不都是有大司马过目的吗?这话,大司马是明知故问了。”
说完,徐鸯没有再犹豫,而是缓缓抬头,引咎受颅一般,直视朱津。二人已经站得很近,阴影映在门扇之上,重叠着,翻涌着。朱津的呼吸似乎也已经能落到她的前襟,带着刺骨的杀气。好像下一刻,朱津便能立即暴起,掐住她的喉管,将她硬生生掐死在这崇德署之内,杀死在课堂的隔壁。
他只不过在衡量取走这条命会带来什么麻烦。是的,杀死皇后,当然很麻烦。
“……怎么又叫回′大司马了。”半响,朱津才道。徐鸯一哂,道:“老师……妾叫大司马一声老师,是真心实意的。妾视老师为天,对着朗朗青天,什么话都想说,什么话都敢说,大司马呢?”“你太聪明了。有时候不需要这么聪明。"朱津道,这便是顺坡而下了,他别开眼,把徐鸯手中的奏本又强硬地抽走,翻了翻,问,“…这就是你要找我说的事?杨旭?”
“杨旭虽然假意投靠,但他那交上来的簿册,显然全是瞎编乱造,糊弄官差的。妾翻了临近几个郡县交上来的奏书,早在十年前便有人弹劾他,说他鱼肉百姓,中饱私囊。“徐鸯顿了顿,又说,“聪明不聪明,总归妾该说的话已经说了,大司马不想谈,便不谈吧。”
她一边说,朱津一边翻,果然,账册上被她勾出来的,全是些荒谬到一看便是造假的痕迹。甚至也不必是“聪明"的人才能看出来,但凡是个细心心勤恳的,都能察觉一一只不过要在此前看完堆成小山的其他郡县的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