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在混茫夜色中格外明亮的眼睛,半晌沉默。
“下回?"她终于道,“你倒谋划得长远……“那是!"卫崇道,“还有再下回,可以去濯龙池中泛舟……他说着,看着徐鸯的脸色,又察觉了似的,停了下来。“……你生气了?”
“没有。“徐鸯说,“只是冷静下来了。觉得有些后悔。这种事……”她紧了紧身上的龙袍,卫崇的气息包裹着她,太陌生,太热。“是我缠着你,你后悔什么?"卫崇道。
话音未落,他要来捉徐鸯的手,看她的神情,但徐鸯难得一回躲开了。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半是方才热烈又缠绵,教人能升上云端的快/活事,一半是她才想起来,此前他们谈着的朝政大事,刀光剑影,还有那总也驱不散的,朱津的冷冷一瞥。
当然了,也还有半日前,卫崇开玩笑似的那个约定。卫崇这“饱餐”半日,恐怕业已不记得了,只是她又无端地想起来。卫崇是喜欢她的。卫崇是爱她的。她没有比现在更清晰地确定这一点。可是卫崇也被一条条生锈的锁链束缚着,锁链那头不是心软的她,而是顽固的高门世家,是残暴不仁的朱津。他们可不会仁慈到给卫崇解绑。只有她亲手来。
这样岌岌可危的皇位。这样摇摇欲坠的社稷。…他们有″长远″吗?
“……你不会又想回去吧?“卫崇又道。
徐鸯没有回答,但她扬声喊了殿外候着的孙节进来,让他找几个宫人收拾了,才回过头来。
黑暗中,她抚摸着卫崇的脸庞,缓缓靠近,几乎是踮脚去亲了亲他。然后,就在他们分离的这一瞬,孙节点亮了烛火,明光好像潮水一样晕染开,旺盛地落到每一处角落与墙壁上。她能看见卫崇略有些懵懂地睁开眼,看见她被火光照亮的侧脸,然后脸色中闪过一丝惊艳。他看见她其实在笑了。
“我得回去。“她笑着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很快,徐温要带兵征讨雍州的消息传开。相比之下,帝后在宣室中“白日宣/淫”了半日,皇后最后气冲冲地独自离开的事,却被徐鸯严严实实地压了下来她在南宫两年,手腕自不必常人,虽然事情是在宣室,进进出出不止是帝王身侧的几个自己人,还有宫卫大臣,但她不过找到人,提点几句,这风声终究还是只局限于章德殿之中了。
出征的大事无疑也帮忙遮掩了一二。
果然如徐鸯所料,徐温出征的事情定下来之后,帝党老臣们一改原先的反对,竞大多鼎力支持。甚至有人出资出粮,以希徐温名正言顺地打下一块地盘,进而为他们多争取些利益一-不说金银这些东西了,他们也渐渐意识到,只有手中拿着兵马,才能与朱津叫板。
而等到众人在宣室中商议时,朱津这个老滑头,果然也提出了兵分两路。这样,名义上虽是徐温统领,但另一路由裴方刘肃带兵,当然不会认徐温的指挥既能从世家中搜刮出他所需的钱粮,还能轻易地达成想攻伐雍州的目的,最重要的是,就算徐温这一趟换回了什么……也都还是他朱津的。…此刻冷眼再看,朱津靠着徐鸯这个“把手”,轻轻松松谋取了这么多。没多久,大军开拔。众人都盼着这一回的出征一一皇帝这一方自然是希望徐温得胜,裴方授首,而朱津手下则是相反。也许是这个原因,明明是都期待的一次出征,但徐温离京后,京中的气氛反而更紧绷了。
就在这样前朝的肃杀一般的氛围中,次日,也就是又一次朱津要进宫授课的日子,朱津进宫时,少见地带了些东西。宫人不敢搜他的身上,还是朱津点了一个明显是他自己人的宫卫,主动出示了,才从朝堂正殿越过宫门,进入了后宫。他到崇德殿时,徐鸯已经接到宫人来报了。出于保护,她还特地命人先把卫衡守着,就自己一个人,隔着那薄薄的帘幕,等着另一端的门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