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温离了京。要说不牵挂这个唯一的女儿,那是假话。
“……你在宫中过得好么?“半响,薛氏终于问道。“好,一切都好。"徐鸯道。
薛氏看了她一眼。
“你跟你父亲一个脾气,妄自托大,报喜不报忧,这我是知道的。"她哼了一声,但又道,“但是我瞧你如今确实气色还不错……姑且信你这一回。”很快又问:“皇帝待你怎样?我入宫前,可是听了些风言风语……”徐鸯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就是卫崇前段时间放的那通狠话,干笑了两声,道:“他待我是很不错的,这个母亲你不必担心…还有姑母在呢!”“我倒不是担心这个……薛氏犹疑了一下,道,“你们二人是年少相伴的情谊,不比寻常人家,这没话说。但也正因此,可不能混淆了幼时打闹与如今夫妻之间的相处……”
徐鸯抿住嘴,有些不自在地应了一声。
这是她听进去了。
毕竟身份变了,薛氏不能点得太透,但她话中的意思是明确的,徐鸯又聪明,如何听不出来。
事实上,这一段时日,她正是有些看不清前路……反而是薛氏这一句话,点醒了她。
何止是混淆了兄妹之情和竹马之情……当她自视,把那些原本混沌的情愫一缕一缕地分开,当中最多的,不是这两者,恐怕还是君臣之情。可她又不像那些寻常臣子,对卫崇百依百顺一一
徐鸯一声不吭的时间里,薛氏倒是还在说。“…他毕竟是皇帝。就算他有什么出格的,或者说,就算他要往宫里塞个十个八个的,也不要同他犟,明白吗?”
“母亲放心,这些话,父亲早同我说过许多遍了。”“你父亲说的与我说的不同!"薛氏立刻点着她额头道,“我知道你父亲肯定叮嘱过你什么君君臣臣的……但你是进宫过日子,不是进宫来做帮工的!皇帝与你感情甚笃是好事,可这其中的度,你自己得要把控住……就算平日里再怎么打闹,高兴时无妨,但若是他不高兴了,你才是要处处小心心的那个,你真明白吗?其实徐鸯还不大明白,她还没过二十呢,就算成婚也不过两年,又都是两个人一起摸索着过,能明白什么?但她一瞧薛氏的脸色,便忙不迭地点头道:“明白的!女儿也没有真同他置过气……对,就上个月,他派人来说临幸了个宫女,就算是当时,女儿也没有真做出什么事。”这下,徐鸯真顺着她意思说,薛氏的脸色反而一下子拉了下去。她信了。
“什么宫女?怎么回事?”
“一一哦!是女儿不好,没说清楚。“徐鸯忙道,“那事也是好笑,最后陛下又同我都坦白了,说是想逗一逗我,编出来的谎话。”薛氏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道:
“……真是谎话?平白无故的,编这些谎话作甚…说着,薛氏又慢慢地停下,再度看了眼徐鸯。徐鸯有些莫名其妙地望回去,神情无辜,但薛氏却好似顿悟了什么似的,面色几番变化,欲言又止。“……究竞怎么了?"徐鸯没忍住,开口问。“…你不会,不会是……“薛氏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说得磕磕绊绊,“不会是……不喜欢皇帝吧?”
徐鸯眨眨眼。
薛氏很快又道:……罢了!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总归你在宫中,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你父亲也托我进宫来说……说他回来了,自然会在朝堂上帮衬帮衬……
话中藏着连薛氏自己也没有觉察的、徐鸯等了好些时日的讯息。但徐鸯一时间听不进去了。
她有些迷茫地反复咀嚼着薛氏的上一句话,甚至几乎陷了进去。…在她刚明白婚配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她就被告知,她将要入宫,将要成为卫崇的太子妃,未来这整个王朝的皇后。她没有考虑过,她喜不喜欢卫崇。哪怕知道她明白这场婚约的来由一一徐家的稳固,她的安宁,还有更重要的,朱津的威胁。如果不是徐鸯,那可以是朱津帐下任何一个将领的女儿或者妨妹,朱津可以轻易染指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