鸯本人倒是不介意的,若不是旁边有个卫崇像门神一样立着,散发着几里外都能闻见的醋味,她其实还能有几分享受的。毕竟卫翊旁的不说,颜色与言谈总归是极好的,他又极熟悉彭城,偶有几次带着徐鸯出门散心,或进山观泉,或下田漫步,都把徐鸯招待得舒心极了。他也真是舍得下血本。
不仅是这些游山玩水、体察民情之处,他还带着徐鸯出了两趟远门,登高,对着那早便送给徐鸯的舆图,手把手地带她指认了梁国的各处险要。如何设兵防守,如何行军突袭,也都细细道来。
背着满天晚霞,当卫翊那双含情的眼睛从山野间慢慢落回到徐鸯身上,甚至与她四目相对,笑意慢慢泛开,当卫翊伸出手来,体贴地替她挡住一半山风,低声问:
“…快入夜了,山上寒冷,是否需要小王带着皇后殿下先避一避…”徐鸯张了张口,还没说话。
便见卫崇猛地抬脚,利落地撤下身上战袍,声音极大地一抖,又猛地给徐鸯披上一一或者应当说是“裹上"。
那动作煞是生猛,连原本温润自持的卫翊也吓了一跳,本能地退了半步。他与徐鸯之间,就这么被卫崇生生用袍子隔开了。徐鸯抬眼,暗暗瞪了卫崇一眼。
好在卫翊也是个极会自己找台阶下的人,不等徐鸯开口缓和,便大笑两声,爽朗道:“还是大将军周到,怪不得人道兄妹情深,今日小王也算见识过了一一”
又道:“不过,这披风虽好看,却是春夏所用,御寒恐怕还是没有什么大用……小王车驾中还留着些旧衣袍,若殿下不嫌弃的话……”“那就多谢彭城王了。“徐鸯道。实在是尴尬,她一面说,一面还得暗暗拍了拍卫崇的手,止住他形于色的“嫌弃”。卫崇一个抿嘴,不情不愿地把嘴边的谩骂咽了回去。忍到眼睁睁看着卫翊真拿出了件看着就提前预备的长袍,亲手为徐鸯换上,忍到两边人都上了马车,他气呼呼地坐在徐鸯对面,盯着徐鸯还披着的这件外袍,又看看自己身上这件披风,极为不快地喷着鼻息。“……什么破袍子,也好意思递过来,显然别有用心……哪里和我这条披风比得上……”
“你也觉得他今日有些急了?"徐鸯轻飘飘地问。这句话立时点燃了卫崇的怒火。
“何止是急了!简直是恬不知耻!"他道,似乎恨不得把徐鸯身上这袍子当场撕咬碎了,丢出车去,
“一一一个老货,志大才疏,就仗着自己有点颜色,竞竟把主意打到章德殿去了…他也配?也不瞧瞧自己脸上有几道褶子了……他再大几岁,都是老将军的年纪了!谁家如花似玉的女儿能看上他?实在是不要脸……“也不必这样说,我确实没在他脸上瞧见几道褶子。“徐鸯中肯地说。卫崇自是一噎。
他看着徐鸯安静的目光,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飞快把手收回来,坐端正了,梗着脖子向窗外看去,勉强止住面上的激愤。只过了片刻,仍咽不下这口气,终于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陛下不是也觉得这彭城王急了'么?怎么倒听起来像反而同他站在一边似的。”
说罢,他偷偷瞧了眼徐鸯,又不甘心地添了一句,“…这破袍子又有甚好看的,等回了京,不,等回城,随便寻一家好点的铺子,花点银子就能买到的寻常货色.…
他是阴阳怪气,话中有话,但徐鸯却没曾留意,连他不小心叫了声"陛下”也没管,只“唔"了一声。
“一码归一码。”她近乎敷衍地回了,便摩挲着手中袍角,喃喃道,“衣服不在于华贵不华贵……但这衣服……倒像真只是件旧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