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为祸人间。
海口距东湖尚有一段距离,一路上专克走蛟的镇剑数不胜数,长蛟至此,必是身负重伤。
从不芜直飞云上,望着一片碧波,挥袖作雨,湖面慢慢劈开一条直线。一条黑色的长蛟腾飞而起,在丛不芜面前,化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形。眉目如画,紫衣玉面。
他是……斐禁。
或许也可以叫他“礼晃”。
但礼晃始终谨记,丛不芜曾在蓬莱境中立下誓言。“礼晃,我立誓与你此生不再相见,若有违背,身死道消。”礼晃不怕死,但这是丛不芜立的誓。
所以礼晃不敢再以礼晃的面容问世,他只能是斐禁。与斐禁相见,丛不芜便不算违背誓言。
天罚台上红血逶迤,礼晃早无生息。
蓬莱境中,从不芜折簪绝义后,礼晃将那支断簪带回了灵山。他曾取出生魂附于银簪,身死道消后,那缕残魂竞然为礼晃留下了一丝生机。
他残魂一线,无知无觉漂泊百年,却知要去有水的地方。至于要去水边找谁,他还记不清楚。
直至他在海边遇到一条未扛过化龙雷劫的长蛟。长蛟弥留之际,善心大发,将一副空空的躯壳留给了礼晃。至此,一场注定的死局乾坤扭转,枯木逢春。人至穷途末路,反而会殊死一搏。
正如礼晃那年那夜所泣所想,心如磐石,何惧事与愿违?他不缺少从头再来的勇气。
佼惚旧梦,故里故人重逢,万语千言难诉,一时竟然相对无言。礼晃想问一问丛不芜:
这些年有人惹你伤心吗?
有人欺负你吗?
深夜是否还会悄悄哭泣?
还惧怕雷声吗?
想起我了吗?
还有……原谅我了吗?
临到阵前,礼晃却只是干涩道:“不芜……”从风光百代,到颠沛流离。
从不芜,你我缘分未尽。
云下雨落,云上静默。
分明只是一刻,却如沧海桑田,万山走过。从不芜的指尖轻轻碰了下斐禁的脸,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多年不见,竟是欲语泪先流。
“我缺一位神侍……”
青盖亭亭,浓春依旧。
礼晃低吻着她的手心,“在下斐禁,愿拜东湖娘娘座下。”丛不芜眼前雾气迷蒙:“阿晃……
礼晃轻声道:“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名字我们的秘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我把自己交给你。
即使历经数百年,有一人心,从始而终。
人间变了又变,指间流沙,换了江山。
老鹤高飞,一水绕庙。
正是莺鸟浅唱,新蕊初绽时节,东湖庙中,神女执花而立。肩上一条小蛟温柔攀缠,乃是神侍斐禁。
青牛在陌巷走过,小桥流水轻漾,枝头掩映间,有人斜坐牛背之上,听身旁的人悠悠将横笛吹响。
我是水边顽石,曾临水而照,不芜,你有没有流经我身旁?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留下含情笛声,在山水间宛转悠扬。有人会一直陪在她身边,观千丈晴虹,看十里翠屏。两心一处,笑倚春风。
上穷碧落下黄泉,天上人间。
(全文完)
2025.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