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后院的游廊上,楚阔被拎着衣领,手中还攥着练功用的竹剑,一路上呼呼喊喊,连拖带拽被揪到前厅。
眼见弟弟就要被拽出府门,楚倾瑶连忙回过神对宣旨侍卫行下一重礼:“求官爷让我与弟弟且说几句遗言!”
遗言二字难免叫人心生恻隐,宣旨侍卫便也颔首,转身清点去了。
楚阔一被松开便连滚带爬地扑向楚倾瑶。
他才堪堪八岁,自小养尊处优在家中最是受宠,眼下正是调皮的年纪,突逢大变还以为又是自己惹了爹爹或阿姐生气,可一到前厅看见神色白茫的阿姐和地上那滩浊血,当即吓得六神无主。
“阔儿!看着阿姐,你听好,徭役疾苦,你一定要收敛脾性,竭尽全力保住性命,阿姐一定寻机会救你!在矿场乖顺些,莫要顶嘴,这点阿姐不担心你,你向来嘴甜又机灵,阿姐相信你一定能好好活着,等阿姐和爹爹救你。”
“阿姐,他们,他们说爹爹要被赐死了”楚阔慌了神,紧紧缠着楚倾瑶的两只胳膊哆嗦不止。
楚倾瑶一时哑然,强装着镇定,抚摸着他的头的指尖却止不住得发颤,“不会的,绝不会。”
四下扫了眼来往匆匆的官兵,楚倾瑶靠近楚阔耳边低声说道:“天家兴许只是在气头上,此下你千万留心莫要犯错,生叫人抓住错处爹爹才会真的回不来。”
说着背过身,摘下两只水头还算不错的耳珰,和头上仅有的两支玉簪藏进弟弟怀里。
“莫要露财,千万保重。”
说完,楚阔便被人扯着胳膊拽走。
临出门时,好不容易撑起坚强的楚阔忽然用力拽着官兵停下脚步,眼中往下掉着豆大的泪,嘶声大喊:“阿姐——”
楚倾瑶眼眶晕红,泪顺着脸颊滑落腮边,她攥着帕子的手一紧,竖起一根手指按在紧咬的唇前。
查抄搜敛的官兵抬着寒碜的几个箱笼走到宣旨侍卫前,核对过寥寥几页账单后,那人十分咋舌。
楚倾瑶思量着那人神情,深吸一口气顶起脊梁。
“年初天家欲要赐给家父一座城北七进七出的大院落,父亲却说,家中人丁稀少,住那么大府邸反倒招摇,此下看来,没搬过去是对的,倒省了各位官爷多抄几间屋子的琐事了。”
那人一听,着重瞅了楚倾瑶几眼。
只见她不卑不亢的挺直脊背,视线垂在地上那血红处,神色强撑地冷静,京中大家闺秀也少有的风范。
抬手一挥,官兵们呼落落地走了,又如当时呼落落地闯进来。
骤然残破的院子寂静下来,中秋前的燥热丝毫不显,处处萧瑟。
——
“她当真是这般说的?”
乾清宫正殿,身着五爪龙袍年及不惑的天子顿住手臂,画纸上,烈阳候菊的花瓣凌乱了几笔。
堂下正是今日前去楚府抄家的官兵之首,皇宫内带刀右侍首——赵鐩。
“回陛下,是。”
“那小丫头,可还有说些什么?”
“回陛下,未曾。”
高堂之上,天子眯了眯眼,画笔撂在一边。
“一个闺阁里的黄毛丫头,居然还试图指摘朕?”
赵鐩的头垂得更低了些。
“朕记得,楚白山这掌上明珠,生来带着不足之症。”
赵鐩帽檐遮着的双眼左右一转,斟酌开口:“微臣宣旨后,她咳出口血。”
天子冷笑一声,缓步行至窗边,目光眺着远方沉声:“此下秋时过半,临近冬日,远嫁犁北这一路怕是苦寒无边。”
“叫她莫要磨蹭,三日后,便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