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的殷六娘,他终于明白了。
记忆里那个明亮灿烂的小女孩,其实,由始至终,都背负着旁人难以体会的苦痛吧?
““我没有哭。我只是刚刚做了个噩梦,有些害怕,不想让五哥担心……”
“我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你身边最亲近的人,其实,不是你的亲人,你会害怕吗?”
“那时我害怕极了……甚至也想过,就算你是陆元恒的儿子,可只要能陪着我、不让我觉得孤单害怕,也是挺好的……”
“你刚才不是说我害怕被抛弃吗?我就是自卑、就是怕被你抛弃,行了吧?”
……
陆澂微微仰起头,抑制住喉间涌起的窒痛。
殷六娘攥了下悬挂金铃的丝线,催促道:“如何?你若答应,就立刻写下书函,让我的人亲自送往南疆调兵!”
陆澂平复情绪,移目望向殷六娘,语气平静:
“好。”
*
阿渺与萧劭从天穆山离开之后,继续前往沂州。
沂州的风土人文与富庶的江左不同,算得上世家大族的门户很少,多是寻常士农工商的百姓。从前萧劭在封邑分田减赋、兴办乡学,培养出了一批忠心又有才能的平民子弟,数年过去,昔日的莘莘学子到了能够开始独当一面的年纪,也正好为新政的开启所用。
阿渺跟着萧劭,每日随他会见当地士人,旁听论政、观拟草案,不知不觉间,时间就过了近一月之久,气候渐转寒冷干燥,俨然已是入冬。
这日她陪在萧劭身边,倚在案头、慢慢研着朱砂,一面聆听哥哥与沂州当地的州丞隔着纱屏说话。
少顷,高序踏着急促的脚步匆匆入内,抱拳请罪道:
“陛下恕罪!凉州传来的八百里急报!”
语毕,奉上书函,由侍官捧入屏风之后,呈于案前。
萧劭取过信函,缓缓打开,垂目细读。
高序在屏风外行礼又道:“安侯亦派快马传来口信,说柔然人的三千骑兵已过陀罗原。带队的人,是柔然的娜仁公主和乌伦王子。赵将军曾试图以武力拦截,但乌伦王子说,他只是与妹妹前来履行跟陆氏的婚约,意在和谈、并无敌意!”
阿渺手中的研石骤然僵顿,滞在了一汪鲜红的朱砂之中。
萧劭示意高序与州丞退下,合起信函,轻声说道:“凉州急报,周孝义在府中暴毙,柔然人蠢蠢欲动,似有意趁此机会挥兵南下。”
阿渺回过神来,望向萧劭,“可是陆澂不是……”
她欲言又止,捏着研石的指尖有些微颤。
陆澂明明是去试探周孝义的虚实,可为何周孝义会突然暴毙?而柔然人又会突然南下?还有那个娜仁公主……她是要跟陆澂……
“陆锦霞还在洛阳,陆澂不敢乱来。”
萧劭语气安抚,握过阿渺的手,取出研石、放到一边,“就算他与柔然人有所勾连,三千骑兵尚不足为惧。”
阿渺心中思绪乱如麻絮,“哥哥的意思是……”
疑问堵塞在喉间,却终是又说不出口,顿了顿,问道:“那我们会答应与柔然议和吗?”
萧劭道:“凉州骤失主帅、军心必乱,南疆的陆元恒亦休养生息了近一年,除了答应议和,我没有更好的选择。眼下我们可能需要尽快启程,返回洛阳。”
行宫中随行的禁卫与侍从,在匆忙中操持起御驾返京的事宜。
阿渺一连几日都有些浑浑噩噩的,心里千百种的念头翻来覆去地飞驰乱窜,却又一个都抓不住、理不清。
一会儿,想起那日自己在画舫上劝说陆澂,保全自己,离开洛阳、北上柔然,觉得自己理应是该有点欣慰的。
可一会儿又想起那晚陆澂与冉红萝的对话,心底又酸又涩,辨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也许嬿婉说的不错。
一个生在云端的男人,遭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