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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臣闻言,亦是附议。
所谓稽首之礼,头手触地,乃是下臣觐见君王最隆重的大礼。让身为公主的阿渺也接受此礼,显然有刻意羞辱陆澂的意味,但也不失为合情合理。
押压着陆澂的两名黑甲武士,在高序的示意下,将手中铁杵再度用力摁下。
陆澂被迫俯身,神色却是坦然,稳了稳身形,谧然交叠双手、缓缓低下了头。
“你起来!”
阿渺的声音倏然响起,猛地在座位上站起身,胸中翻涌着的情绪撞得声线微颤:“我不要你跪我!”
殿上的朝臣们被长公主的反应惊到,纷纷环顾彼此、交换着眼色,而右侧的武将们表现得更为激励,娄显伦甚至忍不住就要开口嚷些什么,抬眼瞥见主上的神情,又强忍着咽了回去。
陆澂抬起眼,望向阿渺。
他望着她,眸光清澄,还像在岛上时那样,宁静温和、暗蕴灼灼,仿佛迄今加诸到他身上的所有折辱,都不曾留下任何的痕迹。
阿渺眼眶湿润,嘴唇翕合了一下,又艰难抿住。
楹花树下,盲眼少年的口音散漫轻柔,将一柄银色的软剑遽然弹开、绞碎漫天嫣红,冷锐俊逸的不似凡人……
霜叶山庄外,他们联手破敌,一袭一杀,虽未交流一言一语,却配合得浑然一脉、天衣无缝……
建业城里,她机关算尽,不择手段,而他护她、救她,不惜一切……
东海船上,她任性妄为的纵身一跃,他毫无迟疑的生死相随……
若非因为她,他何以……沦落至此?
“阿渺。”
身侧的萧劭,伸手握住阿渺攥在袖口的指尖,隔着旒珠凝视向她,语气控制得和缓:“怎么了?”
阿渺悚然回过神,视线掠过满殿朝臣的面孔,心中一片情绪飘忽流离。
“我……”
她感受着萧劭手指传来的力度,缓缓坐下,“我……我只是想着,他是皇祖母的外侄孙,也是我的从表兄。我不想……不想让他对我行那样的礼。”
萧劭注视阿渺片刻,颌首温和问道:
“是因为祖母这几日病情有起伏,不愿为难她的族亲,以示宽宥,亦为祖母祈福?”
阿渺怔了怔,侧头看向萧劭,“嗯。”
萧劭深幽的目光隐于旒珠之后,看不出喜怒,半晌,笑了笑,“好。公主孝慈,治下以仁,甚好。”
他示意承旨官上前,宣道:
“朕治国,一向以孝义为先,以仁和为重。自应天顺时、承继社稷,前有敕令大赦九州、以缓十年战乱之疮痍,今受陆氏降表、又定南北合璧之局。值此佳时,愿行宽宥之治,为祖母求祈天年。传朕旨意,赐封陆澂淮南郡侯,世袭罔替,其姐陆锦霞,赐封从一品郑国夫人,许其无诏出入长生殿、以全族亲孝道。陆氏降表,着门下省誊抄,昭示全国。”
旨意一出,仁宥之意昭然。
大殿上原本陷入凝滞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几名最先领会到圣意的朝臣,也把握住露脸的机会,各自出列盛赞道:
“陛下此举彰显仁德,扬我大齐一统天下、海纳百川之气量!”
“天恩浩荡,圣意英明!”
“陛下达孝,实为万民之表!”
……
*
阿渺从大殿中退出,被太妃派来的女官请至偏殿,在暖阁中更换礼服。
她头脑昏沉,待宫娥卸下华贵的金冠,扭头问宝华:
“晚上的夜宴,我能不去吗?”
宝华未登大殿,却也听说了受降之事,想起她从前在建业问自己的那个问题,沉默片刻,上前取过玉梳,亲自为阿渺梳理一头光可照人的黑发,声音略放轻柔了些:
“这是专门为公主举行的洗尘宴,公主怎能不去?”
她挽起一截发丝,在掌中灵巧地扭转成髻,岔开话题:“公主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