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平日夜晚经常会听到的、同伴们因为饥饿或是伤痛而发出的□□声都没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有点腥的铁锈味。
他往前迈步,光裸的脚踏进了一滩又凉又黏的液体里,差点让他滑倒。
稳住身形后,他闻了闻这种液体,不出意外地闻到那股腥咸的铁味。他愣了一会儿,才迟钝地意识到,这是血。
地上的这些,都是血。
他在城里闻到的,也是血的味道。
踩着地上半凝固的血液,他怔怔地行走在这座让他熟悉又陌生的城里。
举目望去,一草一木都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可是它们的附近,都堆满了尸体。
无头的尸体。
从一具尸体袖口的纹样和手掌上的几粒茧,三郎认出那是格里高利神父的身体。
可是他的头呢?
他们的头呢?
还有四郎。四郎在哪儿?他的父母在哪儿?
三郎已经停滞的大脑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说不定四郎没有死,他只是成神了,被天帝接回了天堂。毕竟,他是天帝的使者。
但他又想,既然法利亚诺神父骗了他,那他会不会也骗了四郎?
四郎其实并不是什么天帝的使者,只是一个身具神奇天赋的普通人。
就像他一样。
四郎对他说,三郎,我的兄弟,我在这儿等你。
四郎,四郎,我来了。我回来了。你又在哪儿呢?
借着惨白的月光,三郎踏着被血染红的大地,翻看着那些瘦骨嶙峋的尸体,试图寻找四郎的尸体。
或是四郎成神的证据。
最终,在城内的天守阁【4】外,他找到了。
辨认出四郎的瞬间,三郎感到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摊倒在地,匍匐爬行到四郎身边,伏在地上大声哭泣了起来。
根本没有天堂,也没有天帝。他们被骗了。
虽然岛原城破,但一些军队还留在城外没有离开。三郎用尽全力,将四郎和父母的尸体带了出来,埋在了他从前的家附近的小树林里。
但他没找到父母的头,也没能带回四郎的头。
四郎的头被幕府的人挂在长崎的葡萄牙商馆前,周围日夜都有重兵把守,还用阴阳术设置了多种禁制。三郎没法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将四郎的头带出来。
他只在某天的深夜,隔着一条街远远地看过那颗头。
四郎的脸上沾满了尘土污垢,总是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乱七八糟的。即使这样狼狈,还是能依稀看出这个少年曾被盛赞过的美貌。
恍惚中,三郎看到,那颗高高吊起的头颅似乎睁开了眼睛,像以往一样对他微笑。
他说,三郎,我的兄弟,我在这儿等你。
在惊惧和愧疚的推动下,三郎跑了。
他将自己瞬移的能力抛在脑后,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年,在一次跟狗抢食时,被一位比叡山的和尚收入门下,做了和尚,还有了个新名字,前田真理。
对前田真理来说,他信天主教还是佛教都不重要。因为它们都是骗人的。
没有天堂,没有天帝,也没有西方极乐和佛祖。
既然都是假的,那他是和尚还是神父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无论他怎样努力像师父说的那样修行,他的过去总是缠着他,久久不愿离去。
无数次,他梦见一颗秀美少年的头颅悬在他面前,质问他去哪儿了。
但那头颅说的更多的是,三郎,我的兄弟,我在这儿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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