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皇帝诸子中或许有文采武功俱是上佳的,却并没有谁具备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夏于将倾、再造盛唐的本事,而这位老而不死的唐明皇昔日不经意间所埋下的一个个陷阱却在一点点的、将这偌大的帝国拖入深渊。
安禄山死后,安庆绪派遣部将尹子琦率同罗、突厥、奚等部族精锐兵力同杨朝宗汇合,共十几万人,进攻睢阳。彼时,大唐仅靠长江、淮河流域的赋税支撑,方才能够组织兵力平叛。而睢阳做为江淮重镇,一旦失守,则江淮不保,大唐也将失去对抗叛军最重要的赋税和兵员来源。而驻守睢阳的,仅六千八百余人。
在将老父亲赶下皇位尊为太上皇之后,新上任的肃宗皇帝李亨最希望的是夺回长安、洛阳两京,光复大唐荣光。相较之下,区区一个睢阳并没有被他放在眼里。而换了头上领头人的叛军们却还持续着之前的战略,东西两线同时作战,一路向西镇守长安等地,一路则东取睢阳。由此,睢阳陷入孤立无援之境地。
大抵是一日杀三子的父皇玄宗皇帝的阴影尚且还盘踞在心头,未有片刻喘息,纵使是登上帝位成为名义上的大唐帝国执掌者,肃宗皇帝心中亦没有太多的安全感,因此他迫切的需要一场堂堂正正的、名正言顺的胜利洗刷多年郁气,证明正统。
纵使安禄山身死的消息传遍天下,肃宗皇帝李亨也没有采取大臣李泌建议,直捣叛军老巢快速平定叛乱,而是选择一步步东征夺回长安、洛阳两京。
雪中送炭固然好,但这世间更多的却是那些锦上添花为大势所携裹的人群,由此,便显得某些坚持与操守格外珍贵。在睢阳被围之后,有士卒将领于睢阳城中坚守,至生死于度外,自然同样有冷眼旁观坐视睢阳困句,拥兵自保迟迟不肯出兵相救的毗邻藩镇将领。
至此,睢阳恍若一座孤城。不仅外无援军城内粮草告急,城外更是有着数十倍兵力优势的叛军。
远山连古道,草木皆俱无。
睢阳城内,断粮多日的唐军先是以树皮、纸张充饥,树皮、纸张吃尽之后,又张起罗网捕捉鸟雀、老鼠,便连皮质的铠甲也被煮熟吃掉。等到这些吃完,这宛若孤岛的睢阳城中所传递出来的,便是阵阵肉香。
可是这睢阳城中粮草俱无,便连老鼠都已经被吃尽,又哪还有肉呢?
肉香啊......
同类相食。
这睢阳城本不当如此惨烈,城中军民百姓,亦不当是如此结局。
神明的指尖抬起,有无形且夺目的光芒在此间汇聚,然而下一刻,却又被另一只修长如玉、不类生人的手掌按住。玄衣高冠的神明侧目望向那手掌的主人,眉目冷淡语音寒凉:“你要阻我?”
“凡人的选择与命运,你我不当插手。”伸出的手掌收回,眉目低垂,似是不忍见这众生的惨状。俊采风流的神明敛尽了一身的风华,清冷且淡漠道:“莫要叫我等昔日的努力,白费了工夫。”
浮世三千,十尺软红,你我皆只是过客,而非是归人。可以为此驻足停留,却不当插手沉湎其中。
“还是说,你想要见到那更为糟糕的局面?”是提醒,亦是点拨,那宽袍大袖的神明对着风黎道:“莫要忘了你的职责。”
生而为神,神而自灵神而自明的神明是这天地的宠儿,同样亦是这天地的弃子。许多原本简单的事情,一旦有着神明的介入与插手,那么所有的一切,终将走向不可测之结局。昔日共工与颛顼的争夺,导致天柱不周山倒塌便是最好的例子。只要神明一日不曾定下决心,将这凡尘俗世化作自身的牧场,那么最好的做法便是,冷眼旁观这众生的发展。
“职责?”风黎反问,继而问向那眉眼低垂似乎对这世间的一切都不曾有过丝毫触动的神明,“那么你呢,君牧众圣掌人间生死的大司命,你可还记得你职责与使命?”
“你知道的,我是祂,却也不是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