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曾经对他吐露过的困境,想他的家庭和命运,想这个程憬究竟会不会也面对那些尚未来到或已经降临的噩运前兆,想自己怎样才能在不伤害他的前提下给他一些预警。
想着想着,不知何时便就这么睡了过去。梦里,上辈子的程憬站在昏暗的台球厅里,对他一次又一次反复说着同样一句话。
陆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胸口轻微地起伏。
屋内已经有了些光线,但透过窗帘仍然能看出窗外阴沉的天色,清晨的细密的雨声中夹杂着几声萎靡的鸟鸣,陆榆坐在床上,望着窗帘间透出的一丝天光发愣。
梦境的最后,他终于想起了那句话。
那是程憬曾对他说过的一句,令他震撼无比的话。即使是在他们分开很久之后,即使是在他那样痛恨怨怼着对方的时候,每一次想起,都会让他无法再继续恨下去的一句话。
程憬站在那个灯光昏暗的台球厅里,一只手拿着球杆;另一只手握着刚刚挂断电话的手机,有些无力地垂在身侧。
他站在程憬对面,程憬望着他,眼中有许多复杂的情绪交织沉浮着。
他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了,但他记得的是,程憬站在那里,脸上是一种无力对抗命运的悲戚。
他说:我真的想跟我爸说,虽然他很坏——
剩下的半句话伴随着高大男生声音中极力压制的哽咽:
“可我还是很爱他。”
陆榆的眼眶突然无法抑制地一酸。
他想起来上辈子这个时候发生过什么了。
程憬所对他倾诉过的那些前因后果,程憬曾经面临的绝望,程憬只对他一个人展露出来的脆弱。
他都想起来了。
陆榆有些茫然地转过头想要寻找程憬的身影,身边的床空无一人。梦境和回忆的双重余韵让他有些恍然,正困惑着,程憬推开宿舍门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把湿淋淋的伞。
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陆榆的眼眶酸得更厉害了。感觉到泪水马上要夺眶而出,他赶紧低下头,装作在床铺间寻找手机的样子。
好在程憬仿佛并没有发现他神色的异样,他只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便自然地走进来,将雨伞丢在了门口:“你起了?我打算回来再叫你的,外面雨小了一些,我们打伞过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陆榆胡乱地点点头,应道:“嗯。”
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里有些不易察觉的发闷,连忙翻身起来,在上铺动作夸张地叠被子整理床单。
倒是程憬三两步走到他的床下:“怎么了?”
见陆榆不说话,他又问:“做噩梦了?”
“没有。”陆榆找回自己的声音,“刚,刚睡醒,嗓子不舒服。”
“感冒了?”程憬问,“一会儿顺路买点药?”
他将手上提的另外一个袋子放在陆榆桌上:“我随便给你带了点早点,报答你昨天雪中送炭的姜汤。”
“没有感冒。”陆榆从床上爬下来,一边注意躲避着和程憬的眼神接触,“谢谢,我先去洗一下。”
他逃难般钻进浴室,昨天淋雨后的好心情突然滞重下来。
感受到自己的情绪波动,陆榆哑口无言,取下杯子开始刷牙。
他含着满口牙膏沫看向镜子里,意识到无论程憬的家中究竟有没有、会不会发生那些事,他都对此束手无策。
门外,程憬抱着双臂靠在卫生间的门板上,目光深邃。
他反手敲敲门:“一会儿收拾完了去店里吧。”
门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和漱口的声音,片刻后,陆榆的声音回答道:“好。”
陆榆转动门把手从卫生间走出来时,程憬也顺势不着痕迹地从门板上离开,走向陆榆的书桌去拆那袋早餐。
陆榆正擦着脸上的水珠走出来,看到程憬站在他桌边,便问:“你也没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