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三人各自坐定以后,她难得大发善心,自管低头盯着她的茶杯(来上茶的家人险些又在何沉光面前打碎了杯具),免得吓人。没想到唐二话一起头,主角竟然是她,“姑娘莫怪我二位家人先前得罪。听闻姑娘是凉州人士,被拐子拐到了南阳?”见何沉光应是,他神色又凝重了两分,“敢问姑娘,那名拿你试药的拐子,何许年纪?是男是女?试的是甚么药?”
何沉光万没想到自己信口胡诌的说辞撞上了枪口,唯有继续瞎诌道:“那人力气很大、嗓音很粗,约莫、约莫是个男子?……我实在记不清他的形貌,只是听着他口音不似汉人。他每日会喂我药,服下之后,一日里多半神志不清醒,见人见物,皆是模模糊糊的。”她说到这里,语声一顿,垂眸盯住自己的双手,声音颤抖起来:“起初我只是隐约觉得周身又痛又痒,渐渐地……我的皮肤就变成了这样……”
她这话里透出的可能性,当真令人不寒而栗,花满楼还只是微微皱眉,唐二和荆武的脸色已十分难看。荆武道:“二爷,我看这没准就是同一个人。”
唐二微一沉吟,又问何沉光:“你怎样逃出来的?”
何沉光本想着胡乱扯谎,半放半收为佳,是以说的都是些死无对证、模棱两可的话,这就跟摆摊算命诓人一样,怎么解都能对上,是以继续胡扯道:“我一醒来,就在义庄里头,只觉实在是饿得狠了,才去偷了祭品果腹……”
唐二听了这话,霎时色变,转头对花满楼说:“府中下人奏报,近半月走失了许多年轻女子,原本怀疑是拐子所为,只是查来查去也查不出头绪。前几日义庄里有人趁夜弃尸,守夜人不曾瞧见,第二日白天才发觉多了具棺材。那尸体是具女尸,浑身肌肤溃烂,还是家中有女儿走失的农人前来查看,发现了尸身上的胎记,才辨明了身份。昨夜义庄的守夜人找上了荆文荆武,说是看见了怪人,我才叫他二人前去索拿,没想到遇到了这位……姑娘。”他说这话时,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何沉光身上,一望之下大约是立刻发觉糟糕,这声“姑娘”当真叫得极为勉强。
何沉光立刻善解人意地继续低下头看茶杯,暗忖自己正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没想到她还真是这么借尸还魂的?
那边唐二整理了一下表情,接着对花满楼说:“我瞧这作案的人或许是江湖上的人。捕快四处走访,只能查一查乡民农户,恐怕这手伸不过去。”
花满楼颔首道:“容我回去想一想。”
唐二神色一松,意有所指道:“我听闻你那位姓陆的朋友,为人最是急公好义,而且手眼通天。”
花满楼微微一笑,重复道:“急公好义?手眼通天?”他笑着摇了摇头,“我会同他说一说的。”他想了一想,又补充道:“或许他已经知道了。”
唐二面露喜色,又道了声谢,花满楼没接他的茬,反倒突然回头对何沉光说:“何姑娘,我有位医术很好的朋友,或许能帮你看一看你这毒症。”
何沉光一怔的功夫里,情绪已经浑然天成,站起身颤声道:“我——我还能好么?”
花满楼诚恳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那位朋友,乃是我平生所见最精擅此道之人,姑娘何妨一试?”
何沉光呜咽一声,下拜道:“多谢公子大恩!”
只是还没等她真拜下去,花满楼就低声道了一句“不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既柔切稳,令她跪不下去。十八般武艺里,何沉光向来最善哭技,两眼含着泪抬头一望,视线就此幽幽略过被少年拉着的手腕上。
握着她手腕的这只手,五指修长、皮肤白皙——就算不白,也该被她这身布满黑紫恶癞的皮肤给衬得白了。何沉光望着花满楼握得稳稳的手,心里突然生出好大一股奇怪。
她从来不信世上真有神仙。
即便是有,也总有当不下去的时候。
她这样想着抬起头,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