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无赖说的,也正是他所忌惮的。
帝王的确手握生杀大权,可杀人也要有章法,只凭心意喜好杀人的,是暴君、昏君。
淳庆帝想做贤君、明君,便决不可杀清流——
读书人的骨头硬,笔杆子也硬,哪怕脑袋落了地,写下的文字却可流传千秋万代。
谢无陵捏住了淳庆帝的三寸。
心下暗想,这皇帝到底还是年轻,先帝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起码心狠手辣,脑袋也还算清楚。
而淳庆帝这人别扭,且矫情。
明明平庸,却不甘平庸,非得拔尖冒头。
若他能用好裴守真这枚棋,何愁这天下不太平?真是自取灭亡。
最后他还是主动给淳庆帝递了个台阶:“若是陛下愿放裴守真辞官归田,那两成利可推至明年,裴守真出狱之日,臣即刻带燕北兄弟们返回燕州,继续为陛下护卫大梁山河。”
这台阶一递,淳庆帝沉吟片刻,也顺势下了:“既然谢将军都这样说了,那朕便饶他一回,放他归家罢。”
谢无陵抬手,躬身高呼:“陛下圣明。”
垂下的头颅,嘴角轻蔑扯了扯。
矫情。
-
原本今日就该启程回燕州。
因着裴瑕入狱之事,谢无陵与扈将军商量着,多留两日。
翌日早朝,朝臣们果然就裴瑕入狱之事,纷纷启奏求情。
看着殿中那乌泱泱跪了十之七八的文臣,淳庆帝坐在龙椅上暗暗庆幸。
还好,还好昨日应了那谢无陵。
不然这会儿真是架在火上烤了。
淳庆帝摆出一副幡然醒悟,虚心纳谏的模样,顺应百官之意:“既然诸位爱卿都这样说了,那朕便免了裴守真牢狱之灾,但丞相一职,他不堪担任,去洛阳当个郡守吧。”
到底还是惦记着裴瑕的通身才干,真叫他回闻喜当个田舍翁,淳庆帝又有点不舍。
裴瑕的先父裴茂,从前便任洛阳郡守,将洛阳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文风也带得兴盛。
只要不在眼前对自己指手画脚,远远地当个地方官,还是挺好的。
圣旨发往刑部大牢时,谢无陵随荣庆总管一起。
时隔三年,刑部大牢还是老样子。
但裴瑕所在的监舍,远比当初谢无陵待的水牢好上百倍。
且裴瑕声名在外,哪怕坐牢,狱卒们也不敢怠慢,别说上刑了,连馒头都是新鲜的,清水里也没有灰尘飞虫。
饶是如此,谢无陵隔着栅栏,看到一身灰色囚服坐在枯草里的裴瑕,还是乐了。
“裴守真啊裴守真,你也有今天。”
谢无陵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裴瑕打量个遍。
多稀罕呐,那光风霁月、不染尘埃的世家郎君,也成了这灰头土脸的阶下囚。
但哪怕是阶下囚,也是身板最端正挺拔的那个。
裴瑕不紧不慢掀起眼帘,冷淡目光扫过荣庆手中的圣旨,又落向一旁笑得不怀好意的谢无陵。
眸色陡然沉了沉。
他如何会在这?
玉娘,去求了他?
骨节分明的长指握紧掌心那枚洁白的平安玉扣,他嗓音沉缓:“你来做什么?”
谢无陵弯了弯眼眸:“看你笑话啊。”
裴瑕:“………”
这无赖。
他偏过脸,不再看他。
荣庆感受到两人间古怪的氛围,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忙举起手中圣旨,清了清嗓子:“圣人谕旨在此,余下速速接旨。”
虽心间早已无君,裴瑕还是掀袍跪地:“裴瑕接旨。”
荣庆将圣旨念了,末了,上前去搀扶裴瑕:“裴郎君,陛下心里还是爱重您的。”
裴瑕心下冷笑,不语。
谢无陵在旁听得也觉好笑,看了眼荣庆,道:“劳烦公公出去喝杯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