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彩芹没注意那么多,只感觉自己被套上了枷锁似的,浑身不自在起来。
大哥陆沉舟出去请了生产队的一名退休老教师,当着所有人面将写完的借条念了一遍。
“我看着没什么问题,你们双方还有争议吗?”他平日里常被村民喊去读些书信啊报纸什么的,读借条倒是头一回,借钱的事大家就算心里嘀咕也大多抹不开面儿写凭据,陆家理念还挺先进。
“没问题。”陆爸爸沉声道。
赵彩芹夺过那张纸上看下看,老教师有些不高兴:“我教书育人大半辈子,行得正坐得端,你还怕我蒙你?”
她讪讪地笑了笑,又墨迹了一会儿,终于在借条上摁了红手印。
陆夕濛笑眯眯地收起来,让陆妈妈好好保管。有了这个,以后赵彩芹无论如何赖不了账。
夜深人静,陆爸爸在床上辗转反侧。
“你搁这儿摊煎饼呢。”陆妈妈翻个身,迷迷糊糊地抱怨了一声,“这么晚了还不睡……”
陆爸爸睁着眼睛,眼中没有半点睡意,透过皎洁的月光静静看了妻子一会儿。
今天他做主答应赵彩芹借钱的要求后,陆妈妈就对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我知道你怪我耳根子软。”他叹了口气,平淡的语气中有不易察觉的伤感,“小时候我贪玩,恒远为了救我断了一条腿……”
“至今走起路来还一跛一跛的嘛。”陆妈妈一手垫在下面支起脑袋,“你这开场白我听了至少八百回了。”赵彩芹多半是知道这桩陈年旧事,才能利用陆爸爸的愧疚心理得寸进尺。
“知道你心里感激他,不是不让你帮他家,帮也要有个方法,有个限度。”
陆爸爸的弟弟是个好的,可他媳妇实在不像话。
“恒远不会让他媳妇胡来的。”
“那可不一定。”陆妈妈冷笑道,“赵彩芹惯会装模作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忽然想起年初二那天他们去拜年,老太太当时穿得挺好的躺在床上,被褥看起来也干净整洁,可她进去与老太太说话时,屋子里飘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你咋没跟我说过这事?”
“过年事多,我又不能桩桩件件都记住。”而且他们是固定每月会去看望一次的,过年之后好像那屋里没再出现这种情况。
陆爸爸沉着脸想了想:“改天我们去瞧老太太,别事先知会她。”
“好,听你的。”
*
南阳县一中。
太阳坠在天边,挥舞着烈焰巨剑撕开了大地的皮。教室里热得像蒸笼,只有两台立式小风扇费力地吹着。
陆万春不禁有些想念家里了。村庄中绿树浓阴,随便找个风口一坐就能散尽一身暑气,不像县里,到处都是房子和来来往往的人,等闲找不到一块清净地。
学生们一边做卷子一边擦汗,有的愁眉紧锁,有的自暴自弃,有的奋笔疾书,有的已经垂下脑袋光明正大睡觉开小差了。
陆万春端端正正地写完所有题,检查到最后一分钟,等林老师下来收才交卷。
林老师略略扫了一眼,手里整理着其他卷子,说:“你等会儿有空的时候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的老师。”
陆万春先去寝室把行李提出来,又到教室收拾好自己的书包。有的学生考完就把课本撕了或扔了,他是不舍得的,可以带回去给乐乐看。而且上次陆夕濛也叮嘱他把学习资料保存好,似乎还有用的样子。
“万春,你待会儿直接回家么?”牧正豪把书卷在手里当扇子用,热得满脸通红。
“还要去林老师办公室一趟。”
牧正豪怔了怔,说:“肯定是想给你一个工农兵大学生的推荐名额吧。”
陆万春实诚道:“不知道。”
“没关系,你去吧,我等你。”
“等我?”陆万春一脸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