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喻听了,一双眼倏地就亮了,见到石咏向他肯定地点了点头,登时拉起哥哥的手,就往红线胡同那个方向走,一面走一面说:“大哥,快点,大哥,快点走!”
石咏有些哭笑不得,心想,孩子大约古今都一样,一听说可以出去玩儿,立时就有赶作业的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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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夫子给石喻布置的课业,多是背书、习字这些。喻哥儿回到家中就开始动手,果然在两天之内,把未来几天要写的字都赶了出来,书也叽里咕噜背得烂熟,石咏检查过,见他背得一字不差,就也不在乎该背了多少遍了,只管去向姜夫子请了假,说是要走亲戚,去乡下一两天就回来。
石大娘那边,他也打了招呼,只说是去树村看地的事儿,他带弟弟两人去就好。
石大娘见他们哥儿俩兴兴头地要去,又想起树村李家是信得过的老佃户,便点头应了。近来家中有不少事儿都是石咏做主拍板的,石大娘见儿子渐渐大了,有了主意,便索性放手让他自去处理。
二婶王氏却千般不舍,即便这哥儿俩只打算离家一宿,她也挂心得不行。偏生她性情柔弱,拦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在两人出发之前,准备了烙饼、白煮蛋、一点儿子肉干和一葫芦凉水,交给两人好生带着。
红线胡同里有认得的街坊是拉车的,石咏一早就打听好了价钱,这天直接请这街坊套车,去一趟城外树村。
车驾从广安门出城,缓缓北行,走了大约三个时辰,才到树村。
天气不错,这一路上,石咏将大车前后的车帘都掀开,哥儿俩就坐在这摇摇晃晃的车驾里,一面吃着二婶准备的各种吃食,一面喝着凉白开,很有后世出去郊游的感觉。
喻哥儿刚出城时十分兴奋,头回出城,周遭的景物他怎么看也看不够,饶是他在这兴头上,颠了两三个时辰,也伏在哥哥膝上睡着了。
石咏却留心观察这一路往树村过去的情形。
京城西北郊山峦连绵、泉眼遍布,甚至寻常人家的田亩之间,也夹杂着大大小小的湖泊池沼,拥有修建园林的卓越景观条件。后世所谓“三山五园”,就集中在一带。
如今树村南面的华家屯,已经围了一大片地。石咏路过时,坐在大车能依稀见到里面有些亭台楼阁在建,看来这早期的“圆明园”正在施工中。
然而树村一带,地势则相对平整。村落东西两侧各自整出了数十亩良田,石家的五亩就在其中。树村北面,则尚且是一片荒山坡地。
石咏看了四下里的地形,再仔细回想后世的情形。他记起树村东边后世成了正白旗村,西面则是厢黄旗村。这些都是八旗出城驻扎建护军营的旧迹。
想到这里,石咏不禁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银两。西北郊这一带,将来会因为这里的皇家园林而大放异彩。家里买个地都能搁在这些园林附近,也真是幸事。
只不过问题就来了,他若是想在这里做一点儿小小的投资,又该做何等样的抉择?
杨镜锌登时就慌了。
他万万没想到石咏竟然于礼节之上一窍不通,赶紧往身后丢了个眼色。石咏瞥瞥他,这才有样学样地屈了右膝,垂手躬身,口中含含糊糊地跟着道了一句:“请王爷大安。”
对面的人登时冷哼了一声。
天气原本就热,杨镜锌这一吓,更是急出了一头的汗——要知道,对面可是出了名的冷面王,为人冷面冷心,于礼数上又是极为端严挑剔的。
对杨掌柜而言,石咏是他带来的人,虽说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子,雍亲王不喜便罢了,可万一迁怒到他杨镜锌的头上就大事不妙了。
而对石咏而言,他行这个“打千”礼下去,多少也经历了一番心理活动——作揖是自然而然的头一反应,毕竟人与人之间平等相待的观念早已渗入他的血液;而改行“打千”礼则是对历史与人生的妥协,石咏只在心里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