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们这间铺子专营古董文玩,您若是只想补个碗……”
“补个成窑的碗!”
石咏声音清朗,不卑不亢地补充。
“成窑的碗?”松竹斋的伙计还未怎地,掌柜听见这话,已经忙忙地从柜台里出来,“你要补成窑的碗?”
石咏点点头:“所以我需要点新鲜的上等大漆。”
掌柜过来,上上下下将石咏打量一番,最后疑惑地问:“你是打算用漆将碎瓷粘合,从而修补瓷碗?”
石咏点点头。
掌柜没吱声,盯着他,好似有点失望。
——用大漆修补,的确能将瓷器复原,只是裂痕处会有明显痕迹,不够美观。
“不止如此,”石咏淡淡地说,“我不仅要将这碗修补成原状,我还要化残缺为唯美,让那只成窑碗成为世间独一无二的绝品。”
“我要做的是——‘金缮’。”
放置在山西会馆正院中的是一只三足镬鼎,两尺来高,圆底深腹,鼎足与鼎身上饰有夔龙、夔凤、蟠螭、兽面纹,鼎身上铸有铭文。
整个鼎呈青绿色,上有古青铜器特有的翡翠朱砂瘢。鼎器造型古朴雄浑。石咏只匆匆扫了几眼,就已经能断定,这是一件“老”物件儿。可这鼎究竟有多“老”,才是决定古鼎价格的关键。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有个声音不客气地向他招呼:“看什么看?”
石咏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吓了一大跳之后,腿脚一软,坐倒在地面上。
这是什么时候起的?他连碰都没碰过的古物件都能向他开口了?
“你看够了没有?”
又是一声。
石咏赶紧双手一撑,坐起来,伸手掸掸身上的灰,回头看看没人注意着他,才小声小声地开口:“你……是这鼎吗?”
“不是我还能是谁?”
这鼎的声音虽然闷闷的,可语速很快,像是一个很不耐烦的性子。
“你是什么时候铸的鼎?”
石咏小声问。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用帕子垫着,在鼎身上稍许擦了擦,然后低头看了看帕子上沾着的少许铜锈。
“宋……宋的!”
这铜鼎竟然一改语气,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石咏越发好奇,当即小声问:“赵宋、刘宋、还是周天子封的……宋国?”
赵宋是后世通常说的宋朝,刘宋是南北朝时的南朝宋、宋国则是春秋时的一个诸侯国,前两者和后者的年代天差地远,文物价值也会天差地别。
那铜鼎闷了半天,吐了两个字:“刘宋!”
石咏点点头,赞道:“你是个实诚的……铜鼎!”
他与弟弟相处的时间多了,说话习惯用鼓励的口吻。
铜鼎便不再开口了,也不知在想什么。
石咏心里已经完全有数。
如今在琉璃厂,夏商周三代流传下来的金石最为值钱。眼前的这只鼎,严格来啊说不能算是赝鼎,因为南朝的鼎怎么也是距今千年以上的古物;但是与三代青铜器还是有些差距。将南朝的鼎,当做周鼎卖给旁人,这商人,实在不够地道。
这时候有个醉醺醺的声音在石咏耳边响起:“石……石兄弟,你,你怎么和这鼎……说话?”
是薛蟠。
他一把将石咏拉起来,喷着酒气问:“你们……你们在聊什么有趣的,给哥哥说来听听?”
石咏支吾两句,只说薛蟠是醉了,看岔了,薛蟠却闹着不依,说是亲眼见着石咏和那古鼎说话来着。石咏一急,便反问:“就算我和这古鼎说话,你听见它回我了么?”
薛蟠一想也是,指着石咏的鼻尖就笑:“你……你真是个呆子!”
石咏无奈了,难得这薛大傻子竟也说他呆,只听薛蟠又往下说:“跟我那个宝兄弟似的,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看见了鱼,就和鱼说话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