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柔低眉敛目道:“启禀殿下,家师寄情山水,远离尘寰,与本家颇有些龃龉,在京师无处容身,故而背井离乡远走江南……”
太子耐心地听她解释,但是不为所动,淡淡地道:“蛟龙得**,终非池中物。”
蔺知柔后背上一凉。
太子掀起眼皮看着她,眼珠被夕阳染成了暖色,目光却寒凉如水:“若是有一日,你师父入朝为官,你当如何自处?”
蔺知柔没想到太子会这么直接问出来,还真是没把她当外人。
她思忖片刻,沉声答道:“家师为人清正,若是入朝为官,必定事君不贰,小子承家师之训,自当忠君事主,不敢有二心。”
太子垂眸一笑:“今日我既问你,便是想听一句实话,你不必拿这些冠冕堂皇之语来搪塞我。”
这话说得有点重了,蔺知柔赶紧谢罪:“小子不敢。”
太子缓颊道:“今日我和三郎入宫面圣,陛下垂问昨日之事,话里话外有问责之意,要把你交给贵妃处置,三郎为此在明德殿外跪了一个时辰。”
蔺知柔心上像是被什么捶了一下,闷闷的一痛。韩渡今日被宣召进宫,却让阿香骗她说去崇文馆,自然是怕她担心。
太子顿了顿:“我把这事告诉你,并非挟恩图报,只是叫你知晓,三郎待你以诚,望你翌日莫辜负他。”
蔺知柔道:“小子此生必不负三殿下恩德。”
太子看着她,又转回方才的问题,已经有些声色俱厉的意思:“那么我再问一遍,若是有一日柳十四与我东宫为敌,你当如何自处?”
蔺知柔用力咬了咬下唇,跪下道:“三殿下与我有恩,家师亦然,若真有这一日,小子只能……”
她迟疑片刻,随即坚定道:“小子只能远离京师,退隐山林。请太子殿下责罚。”
太子神色一松,若是蔺七郎毫不犹豫地答应他站在东宫一边,将师恩弃置不顾,他反倒要立时让此人远离三郎。
这小儿能顶着他的怒火说出这番话,可见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不妄三郎这样看重他。
太子的目光重又变得温和:“起来罢。”
从太子书房中退出来,蔺知柔的中衣几乎湿透了,太子自幼当作储君培养,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在他面前,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自然也不敢与他耍心眼,刚才那番话确是她肺腑之言。
回到院中,天色已经擦黑,夜风骤起,吹得院中草木簌簌作响,檐角的金铃唱和一般“丁零当啷”响个不住,如同她纷乱的思绪。
“蛟龙得**,终非池中物”,太子的话回荡在她耳边,师父不是池中物,这她早就知道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和东宫站到对立面……
正想得出神,忽然有人在她头顶轻轻拍了一下,她差点吓得灵魂出窍,回头一看,韩渡在她身后吐着舌头扮鬼脸。
蔺知柔忍不住一笑,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盛满了笑意,像两个清浅的小水潭,韩渡心尖没来由地颤了一下,干咳了两声:“我阿兄叫你去做什么呀?”
蔺知柔从袖子里摸出小银盒给他看:“太子殿下赏我药。”
“哦,”韩渡的声音明显松弛下来,“这是好药,你别忘了服,我本想等阿兄消了气去同他讨的……”
他说到一半蓦地察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把话咽了下去,伸手按她额头:“噫,还有些热,快进屋躺着罢,阿兄也真是,赏个药叫人送过来便是了,还让你巴巴地往他那儿跑一趟……”
蔺知柔哑然失笑,也就是他阿兄纵容他,换了别人可没这个肚量。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里走,韩渡本来就瘸着腿,跪了那么久更是雪上加霜,蔺知柔见他走路姿势古怪,还偷偷地龇牙咧嘴,心里又酸又涩,眼眶不由发胀。
她装作一无所觉地问道:“冯八郎如何了?”
韩渡挑挑眉:“断了条腿好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