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申时,天色渐晚,崔兴家的迟迟不归,顾双心里记挂着归仁堂,已有些沉不住气,忽然来了两个小丫鬟,拿了两卷各色马尾罗,说是代崔兴家的回来说一声,让春花用针线连缀起来,大房那边年节时搭暖帐用。
细巧的女工顾双并不在行,缝缝补补还是拿得出手的,当下拿了一些回去做,又问那两个小丫鬟,怎么不见舅妈回来。
其中一个道:“崔妈妈留在焘德堂了,你可是她外甥女?有张条子是留给你的。”
顾双展开字条看,上面字迹方正,劝顾双好生休息,明日陪九小姐赴三小姐的约,当处处小心,大房的规矩和三房不同,三小姐是嫡出,光是自己身边就有一个二等丫鬟,两个三等丫鬟,再者就是,春云回来的事崔兴家的是知道的,劝顾双不要把春云的话放在心里,那都是气话。
顾双若有所思,连一向坦诚响快的舅妈都语焉不详起来,看来大房得罪的不是一般人,很可能涉及朝廷上的纠葛,可转念一想,连内阁阁老徐润方都是邵家的姻亲,还有谁是邵家惹不起的?
脑子飞转,顾双不禁打了个寒颤,该不会是冒犯了皇亲国戚吧?她刚刚有枝可依,才不想这么快树倒猢狲散,当下心事重重地抱着料子和五条打好的络子回到归仁堂,迎面撞见李妈妈。
李妈妈还是一如既往地耳聪目明,见着顾双手里拿着络子,便夸做这个的人手艺好,两人说了几句,顾双就回到东跨院请安,又去跟九小姐商量,明日哪条络子送给哪位小姐,九小姐说别的不管,最好看的如意归自己,最丑的那条一定要给八姐,选了半天却觉得哪条都不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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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妈妈却是一径出了归仁堂,来到焘德堂,二门内静悄无声,两个小丫鬟在院里徘徊。
李妈妈问她们为何不进去,两人都说来找崔妈妈复命,可崔妈妈和大太太、大少爷都在正房里,她们不敢进去。
李妈妈望了正房一眼,心如明镜。
自从老太爷赏了七少爷花园西南角那座二进院子的事传开,大少爷从惜抱轩归来后就直奔焘德堂,如今母子二人加上几个涉事的亲信坐在正房里,明知道纸要包不住火了,怎能不焦灼?
崔兴家的也是此时方知,大老爷在苏州捅了那么大的篓子,一个锦衣卫,一个吴王,都是连内阁阁老、部院大臣都要回避的人物,却被大老爷同时得罪了。
也亏得大房上上下下沉得住气,连亲女儿春云都三缄其口。想着丈夫崔兴在苏州费尽周折才稳住了大老爷,又把原本抄家灭族的罪过化解成了两万两银子就能办妥的事,大太太不知快些筹钱,反而因顾及面子算计起七少爷来。
想想就头痛,可谁让自己不得大太太的器重呢?多年前就是如此,大太太嫌弃她太中正沉闷,又不会说体己话,因而一向重用自己的陪嫁桂妈妈。
种种前情,从根源上注定了大房合该有此一劫。
有人叩门,桂妈妈应门,见是三房李再旺家的。大太太让儿子先回去,重新换了衣服、梳了发髻才出来见客。
李妈妈进门行礼,连夸大太太气色好。
大太太奔五十的人了,早对这些恭维话司空见惯,但生性好虚荣,听了后神情果然缓和几分,让丫鬟抬了凳子,招呼李妈妈挨着自己坐,桂妈妈和崔兴家的在下首打横而坐。
李妈妈也不赘言,笑道:“方才老奴还担心,可一见您这气色,就知道迟早是逢凶化吉,不知太太可有什么对策了?”
大老爷和锦衣卫闹官司的事,三房虽不知道,可大老爷迟迟不归,是人都能猜出急着筹钱的背后大有文章。
大太太也不隐瞒,道:“本不想让老太爷跟着操心,可到了这等地步,免不了共渡难关,你们那边的七官是个孝顺孩子,若不是老太爷的意思,他断不会袖手不管的。”
李妈妈听了暗笑,所谓共渡难关,无非是从公中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