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还在里边呢,真是不要命了。
她起身自顾自走了,想着路过梅林时看见了一张石桌四个石墩,权且在那里等候,那是离开花园的必经之路,也能远远观望七少爷那边的动静。石墩冷的透骨,顾双刚坐上片刻就弹了起来,任性地踢了石墩一下,随后掩嘴偷乐,可不能让旁人看见,否则要骂她不稳重了。
反正也没有旁人,顾双不顾形象地蜷着身子抱膝蹲在地上,还能暖和些,灯笼摆在身旁,火光已经微弱起来。
十六的月色正好,草木褪尽了葱茏,披上清辉,放眼望去,琼枝缀玉,仿若月中骞林,白石铺就的小径恰如千年积雪,池塘浮光漾漾,隐隐然是飘忽不定的流云。
顾双不禁小小感叹了一下这不似人间的景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词——
云阶月地。
云阶月地一相过,未抵经年别恨多。
似乎是谁教过她的,一同闯入脑海的是一道颀长清瘦的侧影,那是在旧居洒满月光的漏窗下,他抱她在膝头,清贫的日子里,那个人总是用最乐观的态度排遣生活。
那是她这一世的父亲,顾明廷。
鼻尖忽然发酸,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回忆击中。
不知他是否尚在人间,现在境况如何,万一他九死一生寻回金陵,自己已为了生计投身侯府,侯门似海,又该如何相见?
她本来的父母呢,她走得那么突然,那么年轻,他们又怎能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
不期而至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她把头埋在臂弯里,似乎这样就可以隐藏呜咽的哭声,不至于暴露自己的狼狈。
灯笼熄灭了,四周转暗,她的情绪也平复下来,深深呼出一口气,刚要抬头,就听见脚步声停在身后。
“你在这里做什么?”
嗓音清冷如冰,她愕然抬首,茧绸宫灯的光线让她眯了眯眼。
是七少爷,肩披雪白轻软的狐裘,隐隐露出衣下深竹月色的道袍和腰间的水精环佩,他的面孔在灯下越发白皙,墨色的长眉如远山绵延,粲然的双眸如深邃幽潭,气度高华,风姿秀朗,只是提灯站在那里,不言不笑,就已让人感到玉山将倾般的压迫。
顾双觉得目眩,兴许是灯火太近的缘故吧……
她赶忙低头抹了两把眼泪,掩饰自己的难堪,可泛红的眼眶骗不了人。她扶着石墩起身,庆幸自己身量小,低着头就不会被注意到。
“是姨娘让你来的吧。”
七少爷移开话题,绝口不问她哭泣的缘由,这是她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
深沉缄默的体谅让顾双心存感激。
她点了点头,斜眼四下张望了一下,尽量放低了嗓音问道:“少爷,秀珠姐和鹤童呢?”
字字之间还是带出了哭过的痕迹。
七少爷已俯身拾起熄灭的灯笼,递到顾双手中。
“我让他们先回去了,免得姨娘担心。”
顾双点点头,因为声音哽咽的缘故,她不想再说话,静默中,似乎听见细不可闻的叹息。
“走吧。”
七少爷已转身向梅林外走去,她匆忙跟上,始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这条路漫长得令人心悸,可梅香才散去不久,再看四周,不知何时已迈进了熟悉的东跨院。
北屋里的灯火和苏姨娘絮絮的说话声猛地把顾双拉回现实,心里也踏实许多。
鹤童一直站在门外等候自家少爷归来,此时笑嘻嘻迎了上来,还没来得及问候一句,就发现眼眶通红的顾双。
“素馨,你这是……”
顾双没看到,在七少爷的眼神下,鹤童没好意思问出余下的问题,只剩咧了咧嘴。
“你先回去吧。”他吩咐着。
顾双求之不得,福了福身便转身回到自己和翠莲共用的卧房。
她没看见七少爷脸上的迟疑,似乎有什么话不吐不快,又无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