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噩地过去,夜幕在不知不觉中降临。一些新的消息在府中飘散开来:“那个楚源啊……好像不疯了。”
下人们这般议论着,多有松气之感。
彼时楚源正躺在床上,头脑昏沉。他上午被按着施了针,身上就没了力气。不久前又被灌了碗汤药下去,四肢都酸软起来,头也沉得愈加厉害,胸中一阵阵的憋闷压得他恶心,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他于是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时身上的不适略有缓解,但仍无半分力气。又觉嗓中干渴得生疼,下意识地开口:“来人……”
没有人应声,门外小厮的说笑声倒依稀传进来:
“嘿,我瞧着夫人早就烦了他,这回倒好,正好寻个由头赶出去得了。”
“不是说相爷对这小子还行?”另一个声音说,“又是门生的遗孤,赶出去怕是不能吧,传出去不好听。”
“有什么不好听的?谁家能养个疯子?人之常情罢了。事上又没哪条规矩说做老师的要帮门生养孩子,相爷养他八年,那已经高风亮节了。”
楚源脑中混沌,顾不上分辨这些话,勉力提高了两分声音,又喊了一声:“来人!”
“哎?”外头那声音应了话,听着还算恭敬,“公子,醒了?什么事?”
“水……”楚源连说话的气力都不足,“喝水……”
“哎,您稍等。”外头说。
楚源便不再说话,省着力气静心等着。过了会儿,却不见水送进来,倒是外面的交谈又响起:
“反正我觉着吧,这人留不了多久了。”大概是因为知道他醒了,那声音略微低了那么一点,但也只一点罢了,足够他听得清清楚楚,“他要是被送出去,咱们兄弟没准儿能捞个好差事。我瞧几位公子身边人手都不足,还不让咱们填上?”
楚源眉心微跳,迟钝思绪终于分辨出他们在议论自己。
这府里从丞相算起,当下正是四世同堂。丞相本人府中上下俱尊称一声“相爷”,往下的四个儿子也都已是三四十岁的年纪,平日便依“大爷”“二爷”这么叫着。再往下便是这四人的孩子,男孩称一声“公子”,女孩称“小姐”,便是与楚源同辈的人。
听他们这意思,是二爷膝下几个儿子身边的人手不够用,他这边又不得脸,他们便巴望着他赶紧走,好换个美差了。
从前当惯了说一不二的九五之尊,当下见了这样的下人,着实让人有点不适应。
楚源睁开眼,冷淡地盯着屋顶静了会儿神,不再喊人,起身自己寻水喝。
铜制水壶就在不远处的矮柜上,楚源扶着墙壁趔趄着过去,拎起一晃,却发觉里面没水。视线透过窗纸投向窗外,他看到外头日常储水所用的水缸。
身上实在没什么力气,楚源走到门边,将铜壶递给那小厮:“打些水来。”
那小厮好似没听见,只下意识地接过铜壶,口中还在继续与同伴说笑:“这眼瞧着年快过完了,那天夫人还赏了几身大公子穿不下的旧衣,年后得空我送回家给我弟弟去。”
楚源的吩咐,他显然充耳不闻。
楚源心下忿忿,不再多言,伸手一把将那铜壶从他手里夺回来,自己去打水喝。他从两个小厮跟前路过,他们都如同没看见他,视线都没动过一下。
紧咬着牙关,楚源用尽全身力气才蹭到水缸边,正要伸手舀水出来,一阵目眩忽而袭来。他身子猛地前栽,下意识地一把扶住缸边,然一整日下来,水缸中的水原本也已不剩多少,缸变得轻,重心不稳,顿时与他一起向前倒去。
“啪!”水缸砸在地上。
“哗——”余水洒了一地。
院子里倏尔一静,那两个小厮登时向他跑来,又扶他又扶缸。
“哎,公子,您这是干什么?”一个脸上堆着笑,语气一脸的无奈。
另一个很快接话:“就是的。您这病着,要喝水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