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玉原本想着,他这一辈子,上头有两个聪慧强干的兄长,西海王座轮不到他来操心,身为幼子自然乐得逍遥。他便能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陪伴阿灼,随她上天入地,同她三界四方,共度龙族这难以数计的一生。
他暗自做了许多计划,想把曾经九死一生的胞妹好生娇惯。
直到六百岁的昆仑之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身玄衣的显圣真君被西海红·龙映入眼帘。
——从此深陷情劫,死不悔改。
敖玉平生未曾有过什么憾事,最令他悔不当初的,便是那一年带着阿灼去偷听元始天尊的法会。
他不是没有设想过阿灼嫁人时的情景,甚至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做准备,唯恐阿灼日后被人欺负。
可当真到了这一天,敖玉才知道,他终究是自视过高了。
——只要想到那位显圣真君即将带走他的双生妹妹,那个他从出生起便一路宠爱到如今的阿灼,以后便要离开西海龙宫,去做昆仑山真君殿的女主人……
一念及此,敖玉一张小脸便沉了下来,命剑长息更是嗡鸣不休,剑气震荡。
连生性沉稳的西海大太子都被他唬了一跳。
“……我可得看住了你。”
敖摩这个大哥当的也是劳心劳力,唯恐一个错眼,弟弟就要提剑去和未来妹婿一决生死了。
“很快就是一家人了,怎么还喊打喊杀的呢?”
白龙崽子当即跳脚:“谁和他是一家人!”
也正是叫嚣得最凶的敖玉,到了成亲当日,在两位兄长忍俊不禁的注视中走上前,当着一众亲人的面弯了腰,背起自己珍之重之的妹妹,把她安安稳稳地送进了花轿,再一路送到灌江口杨府。
哪怕是新娘子自己都莫名沉默的时候,他也能忍着满心的不舍,不着痕迹地提醒妹妹,唯恐给她的大喜之日添上一丝半点的不顺。
——马上就要拜堂了,阿灼,不要傻站着!
这声焦急的催促,随着敖玉瞬息翻滚的记忆一起传入了西海红·龙的脑海,仿佛是有意替她补全这场亲事的前情,连她刚才脱口而出的调侃敖玉坚持送嫁的那句话,也在这段记忆里找到了解释。
一切合情合理。
那些记忆片段里每个人说的话,做的事,似乎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至少没有让敖灼看出什么异常。
团扇之后,敖灼眼睫轻颤,眸中似有一点若隐若现的光彩。
“……二爷当真想好了?”
她一手执扇,一手终于递了出去,与显圣真君的掌心相距咫尺时,她便隔着这一点至近至远的距离,挑眉问道:“若是等会儿再反悔,恐怕,连我也拦不住敖氏与昆仑山兵戎相见了。”
西海红·龙语调轻松,问的话却半点不容轻忽,也半点不像玩笑。
真君却只是不慌不忙地反问:“阿灼可知,我为何执意在灌江口拜堂?”
“二爷不曾说,”按下心里已经自顾自冒出来的答案,西海红·龙藏起大半表情,只有一双明眸故作茫然,“我怎么会知道?”
“只因杨戬生于此,长于此。”
摊开的掌心仍然向上,等着迎接新婚妻子的回应,真君自己却略略侧了身,让出了身后再熟悉不过的宅邸:“母亲为仙,父亲为人,上有长兄,下有幼妹,杨戬一家五口曾长居灌江口,共享天伦之乐。”
只是天意弄人,原本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早已各自飘零,死者再不能复生,生者却通达仙道,抬眼望去尽是仙气祥云,直要把这个不值一提的灌江口比成了尘埃。
可显圣真君决意成婚的时候,却把一早升入昆仑山的真君殿降入凡间,变回了昔年的杨家宅邸,甚至做足了凡人娶亲的礼数。
“师门待我恩重,玉虚宫自然也是杨戬的家。只是……”
真君看向身后的杨府,眼眸深沉而柔和,像是替它拂去了看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