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
周围全是乒乒乓乓的凌乱械斗声,季邈十分费劲的睁开仿佛黏在一起的眼皮,意识从眩晕中渐渐清醒,然后他看见了自己身处在一地断肢残臂的血泊之中。
景仁宫,他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他怎么会在这里?
季邈还未来得及疑惑,忽然看到面前二人缠斗的身影。
是......沈援峰和,沈砚如!
季邈的眼睛微微睁大,他看着那个满身血迹的人影,慢慢朝他伸出手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要耗费巨大的心神和力气。
他看见沈援峰面色发狠,刺出了手中那杆红缨枪。
可沈砚如却没有躲。
季邈亲眼看着沈砚如用几乎自杀的方式迎上了这杆长.枪,同时将手中的长剑刺进沈援峰的心口,两个人的身形都滞住了。良久以后沈援峰才往后倒去。
季邈张了张口想说话,可他始终无法发声。他看到沈砚如像是不知疼痛似的,亲手将穿透胸口的那杆枪给拔了出来,血肉互相摩擦的声音让季邈心尖颤动,好像受罪的是自己的心脏一般,被人放在邢台上一刀一刀的慢慢凌迟。
原来这么疼。
可沈砚如却并不愿意放过自己,扔掉枪.头之后,他从沈援峰胸口上抽出长剑,迎上外面蜂拥般冲进来的沈家私兵。
季邈操控自己僵尸一般硬得不像话的身体,用尽最大的努力终于挪到了他的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他看向这人的双眼,祈求这人能够歇下手,不要再拿自己的身体来抵挡外面源源不断的叛军。
凭他自己一个人,根本杀不完的。
可是沈砚如根本没有注意过他,他的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却看不到他眼里的祈求,反而伸手将他往旁边轻轻一推,他们之间便至此隔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季邈眨了一下眼睛,忽然恨极。
恨通敌叛国的自己,恨趁乱谋反的沈援峰,恨待在一旁观望却不出手的苏宝胤一行人,恨迟迟不来不来的裘沐川,他甚至恨沈砚如。恨他当真如此绝情,提剑迎敌的时候,他可曾想过此时还在府中昏迷的自己。
可是徒劳的恨意汹涌了半天,他忽而又恍然了。
沈砚如现在做的,不就和他之前对沈砚如所做的是一样的吗?他不过是将自己对他做下的事情.....还给他了而已。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看他抬剑,挥剑,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挥动着手臂,脚下聚集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直到天光大白,他身上溅满了血,汇聚的血流顺着他的衣角滑落,如此麻木而残忍,连刀割在自己身上都感觉不到。季邈胸中剧痛,想叫他,想喊他,想触碰他,想制止他,却又被困在这幅躯壳里面,眼睁睁看着一切无能为力。
随后他看到了一把大刀挥起,在背后对准了沈砚如的脖子,季邈在那一刻脑中飞速转动,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冲破这具身体的枷锁,整个人直接一扑而上,替沈砚如挡住了那一把要命的刀。
他的身体就这样软倒了下去,久久的凝视着他的背影。沈砚如却没有回过一次头,他面前的士兵太多了,一瞬间的失神就可以要了他的命,季邈邈觉得自己这具身体已经渐渐气绝,可他仍然没有闭上眼睛。
他看见沈砚如不知撑了多久,久到他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失去所有的活气,终于熬到裘沐川带兵入宫时,他几乎已经站立不稳,喘息声也变得轻而又轻。
景仁宫里的厮杀终于停了下来。
沈砚如以剑支地,身体轻轻摇晃着,薄瘦的腰身,染血的衣袍,他握着剑柄的手甚至还在轻微抽搐,浑身都在淌血。
季邈生出一股冲动,很想去抱抱他,但却仍然被束缚在那具身体里,依旧无力。
没人听得见他被束缚在一具尸体里,几近绝望的疯狂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