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子研究银镜,镜子翻转三次后结合此时夜空的星象,道路便清晰可辨。他要去的方向与砂岩此行的目的地都城威盾相距不远,但在下个驿站就要与好心的瑟卫兰人们分别了。
银镜指示的方向依然遥远,可这是他目前唯一可靠的导航。在教廷发布清缴齿之侍奉者的敕令后,这一路上他都没能找到其他蹒跚使徒的踪迹,因为真正的蹒跚使徒们不会缺少将自己隐藏在群体中的手段,当成巫师被火烧的大部分都是些无辜的普通人。镜面上的坐标呼应着漫天星辰,星空自亘古以来便如此宁静绚烂,它们闪烁着,对地上人的遭遇不予同情。
他将银镜放在胸口,在群星的注视下慢慢沉入梦境。
再睁眼时天光大亮,他是被马车的颠簸弄醒的。瑟卫兰人的驾车技术向来精湛,从不会震坏车上的水果、手工艺品或者小路易等等脆弱易碎的东西,但此刻驾驶者显然是被什么东西扰得慌了神。
谭真抓住车板探出头去,与一双死气沉沉的圆瞪眼珠对上。
“呜哇!”
小路易发出受惊的哭喊,他不知什么时候跟着爬上了车板,被砂岩一把捞下去捂住眼睛。后者也凝重地观察四周,道路两旁竟散落着许多人的尸体,像垃圾一样堆放着无人收殓。
他们都来自哪里?为什么会死在路边?
谭真观察那些尸体,由于下葬前人们会将死者身上值钱的衣物除去,此刻他们大部分赤身裸体,有的体表有黑瘟疫造成的绀色血肿,有的没有,死相千奇百怪,一眼难辨身份。再向前跑上半里,死尸甚至堆成了一个个小山包。
再乐观的人面对这样的情形也无法做到强颜欢笑,马车渐渐慢了下来。拉车的几匹马也在死亡的气息环绕下止步不前,迟疑地刨着蹄子喷鼻。孩童哭泣的声音萦绕在人们耳畔,有不少年轻的瑟卫兰人也受到影响开始啜泣,气氛变得恐惧又狼狈不堪。
见状,赶车人跳下车,从互相绊蹄子的马匹中解下了两匹的缰绳。她挑选的这两匹是他们所有马中最勇敢坚毅的,与其他劣马集群时会被胆怯的同伴牵绊着一起后退,但和好的骑手在一起便重新昂首挺胸起来。她招来那个能歌善舞的小丑,把其中一匹牵给他:“走,我们先去前面探探路,摸清没有危险再回来给车队开路。”
“女士,另一匹就让我来吧。”背着权杖的砂岩站出来代了赶车人骑上马:“您应该留在这里照看车上的其他人,他们更需要您的领导。”
赶车人看着自己惴惴不安的同胞,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指挥着人们将马车搭放成稳固的三角。谭真以为自己当然也在留下等候的行列中,可砂岩骑着马从车边一掠而过时突然伸出手臂抓住他的衣领,像拎他的木杖那样将谭真直接从车里提了出来,安置在身后的马背上。
谭真:……
没这个必要吧。
车上众人小声嘲笑起骑士与他同伴间的形影不离,笑声驱散了一点空气的阴霾。人们向探路的三人两马组合加油鼓劲,红衣小丑适时地驱策马儿跳起一段盛装舞步回应这份期待,然后两匹马一前一后冲向前方被尸堆夹在中间的小路。
“这些人不是横死道中的。”
谭真指指一具尸体向他们砂岩和小丑解释它的表征代表的死亡时长。好吧,他没想过自赤脚医生后他还要在这个世界充当验尸官的角色,但毕竟车队不能因为看似恐怖的障碍就此止步不前。“他们从其他地方被运到这里,不算太远,这附近应该有一个大型村庄。那里的瘟疫很严重,患者成批地死去,还有因饥饿或其他疾病死的。”
他们的田地埋不下这么多的尸骨,他们的教士来不及为每个死者做祈祷……或者连教士自身也难逃一劫,于是这些无人收殓的尸骨被还活着的人用车斗一次次运到村庄外面的地方。他们倒空车斗就离去了,只在每堆尸山旁边放了一个木雕的小十字架以示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