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亭在骂,但他充耳不闻,仍为花从文守着最后一道防线。其实他袖中有防身的匕首,但花臻即便是死也不会触碰它的刀柄。他是个读书人,平白沾上了血,便是愧对自小熟习的礼仪教诲。 气氛剑拔弩张,恐怕再过一秒沈鹤亭都能让紫甲踏平坤宁。花纭悄悄伸手扯沈鹤亭的袖子,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花纭走向花臻,摘下手腕上母亲留给她的羊脂玉镯子,放在手心中伸到花臻面前,郑重道:“长兄识得,此乃哀家母亲的陪嫁。以此镯为证,哀家以母亲清誉起誓,哀家并未安排丧仪进宫,更没有迫害秦榆王。” 花臻自然是明白花纭此誓真挚的。 花臻生母早逝,嫡母膝下无子,几欲收养花臻不成便对其处处使绊,加之父亲放纵嫡母,花臻的少年过得极为艰难。而在花纭生母梁氏在进花府以后,梁氏处处帮衬自己,让他品味到久违的被疼爱的滋味。花纭命苦,梁氏死后并未给她留下一分半文,唯有一对羊脂玉镯子,还赠与自己一只,要他送与未来的妻。 花纭敢以玉镯起誓可见并未撒谎,花臻也不由得怀疑当初父亲劝他随之一起进宫是哄骗,一切都是花从文在贼喊捉贼。 花臻眼底的光暗淡了,他侧过身,给花纭沈鹤亭让出路。 花纭刚要迈步,李璞的房门打开了。 花从文从中走出来,带着一身的血迹。他扔了剑,用血渍凝固的手抹去腮边的血痂。目光空洞地望向花纭,眼泪便簌簌地往下掉。花从文高大的身躯渐渐倒下去,带着无尽的绝望与哀伤。他只是个失去孩子的父亲,还不能亲手将孩子的尸首带回家,多少年的亏欠随眼泪奔涌而出。 而在他身后一丈远,是眼神阴鸷,血溅半身的李怀璟。他紧紧抱着李璞,狠狠剜花从文的背影。 花纭一愣,看来适才他们真的爆发了一场恶战。她就心疼李怀璟,花从文武将出身,他的剑法糅合花氏与靖州梁氏,擅长于出其不意之间取人性命,即便后来做了宰相也从未放弃习武。李怀璟虽能从他的剑下逃过一劫,其实免不了要受身内伤。 李怀璟气息奄奄:“让他走。” 花从文回眸望他怀里的李璞,说不出心中酸涩。他踱到院中,对花纭与沈鹤亭的兵视而不见,对花臻说:“我们走。” “父亲,”花纭拦住他们去路,“燕王同意您走出秦榆王的房门,哀家无话可说。但此地是坤宁宫,父亲若想从这出去,须得问哀家同不同意。” 花从文朝她笑了笑,用一股很淡很令人不舒服的语气哄道:“乖女儿,让父亲回府好吗?” 花纭对军报仍耿耿于怀:“父亲也要先给哀家看看那份打开宫门的军报。” 花从文从袖中取出一页对折的宣纸,中间还夹了三片雁羽。他两指捏着军报,举到花纭面前忽然松手,“哗啦”一声,军报落在地上。 花从文俯视被雪雨浸得泥泞的军报,戏谑道:“本相已经将军报呈给太后,您为何不接呢?” 他就想看这个拿鸡毛当令箭的小庶女在他面前低眉顺眼,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花纭闭目,凝视花从文。 此时沈鹤亭蹲下来将军报捡起,他掸去上面的尘灰,在花纭面前展开。 “臣傅礼致启奏太后:鞑剌借道宁北,攻靖州东北部,梁祇将军携府兵抵之。现梁将军已领兵突围,但已三日未向刺史府报信。臣惶恐,望鄞都早日出兵驰援靖州,叩首。” 末尾不仅有荆州刺史的官印,还有外祖父梁青山的私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