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淮江中后段发洪水,文盱渡的万亩良田均被淹了。 驻守文盱渡的大将严祝明心中愤懑不表,便只是设宴招待朱丁,但提到借粮,则是一合都不肯出借。 朱丁眼看严祝明其实有粮,却不肯施以援手,反而大鱼大肉地羞辱,心中悲愤,食不下咽。 又觉没有面目来见沈无淹与杞阳百姓,于是当场折断一根手指,以作交代。 还有莫小刀和何天那些少年,从来没有握过刀,投身军营后,勤学苦练,哪一点也不比其他人差。 军粮已经告急,伥人虎视眈眈,守住杞阳眼看着就要功亏一篑了。 念及此,她不再纠结,将伥人神将之事全都告诉了他。 果然他听罢,豁然开朗:“原来你这几日心事重重,便是在想这件事吗?” 她又重复了一遍:“就算有应潮珠,你也可能会死。”从声音到指尖都在隐隐地抖。 “死亦何惧。”他曼声说,“我只是担心你,担心到不敢真的死了。所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有事的。”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如此镇定的,秘密已和盘托出,现在她要面对的,就只有他也许会死的结局。 天色又青了一些,黑暗开始从砖缝里、土砺中涌出来,从脚边弥漫上来,恐惧蓦然掐住她的心脏,幼时的记忆又翻上来。 “我娘死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是亲娘。”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别人谈起母亲,冷硬如她,也有永远不愿说出来的话。 “她生下我后,还是宫女,我是万妃养大的。”她咬着牙,逼迫自己绝对不要哭出来,“我以为自己从来没见过她,谁知在数月前,我才知道那个被一直被自己呼来喝去的人,竟然是亲娘。”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只有一个念头,想让他知道自己,从何处来,为何与他在此相遇。 “她有段时间总是只用半张脸对着我,我后来才知道,另一只眼一直在流泪。而她对着我的那只眼睛,几乎是看不到的。”她麻木地说着,像是看着别人谈论自己。 沈无淹将她搂在怀里,想要止住她的颤栗。而她每一寸都绷得极紧,如同一把弯弓,张到了极致,不能凶猛地射向敌人,便会在顶处应声而裂。 他很想要说些什么,把她从万劫不复的回忆中捞出来,可是他也是痛的,那痛从她身上弥漫过来,掐住了他的咽喉。 颤栗变成了抖震,她的呼吸也重了,伸出手想要将他推开:“你不知道,她是被打死的,就是在我眼前。当时她的手就伸向我,我只是躲在门后……我猜她应该很想听我叫她一声娘亲……” 沈无淹将她搂得更紧了,哭诉在他怀里破碎成呜咽,她压抑着,终于哭了出来。 是把自己剖开,再碾碎,然后他们重新认识对方。 她哭了多久,他便抱了多久,抱得一身暖意沸腾,像是说这人间极苦极寒,总需要有人相依,才能支撑着,把一道道坎跨过去。 一双眼哭肿了,她不愿抬头看他,由他用指掌将额上的汗珠擦去,将凌乱的碎发重新归拢好。 “其实我这一生毫无大志。”他低声细语地说,只让她一个人听到,“旁人都说我能成大事,我偏不想做那样的人。我就想放羊、写字、埋头干活,糊里糊涂过一辈子。” 她这才抬头来望他,他见她唇角有血,还有着一小排尖尖的牙印。 他用手轻轻地擦去血痕,再换另一只揉开牙印,继续说:“遇了你,我才觉得这辈子便是不功成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