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琛四十六年,秋分前后,凤池山太清镇。 原本就是来往修士聚集而成的城镇,朝廷看在凤池山的面子上,划了些田地给修士们开垦,镇上的居民经过百年的融合迭代形成了独特的风貌。 无名观里的道士在册的不过数十人,只是偶尔下山讲传游历,多多少少收过一些没入门的徒弟。 只是无论多么厉害的修士,秋收的繁忙疲累却是一点都躲不过。 她来的不是时候。 牵着一匹体型壮硕的老马,那马是典型的云州烈驹,蹄若碗口头如重锤,虽然看起来已经接近二十岁了,可是一身丝缎一般的纯黑毛发依然展示着它傲人的血统。 “玄掣,累了吧,我给你找口水喝。”它的主人揉了揉它的脖子,骏马仿似通晓主人的心意,用额心去贴她的手心。 女子看上去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个子高挑身形清瘦,未施粉黛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愁容。纯黑的眼眸下聚集着淡淡的青黑,漆黑旺盛的头发彰显着她的家族共性。她紧紧抿着唇,走在没有人的街上,绕了好几圈才找到一口井,实在是找不到这家的主人,便自己挽起袖子打了一桶水给玄掣。 马儿低头汲水,她回眸看着山雾缭绕的凤池山,一行直直的石梯通往凤凰的头顶。三道山门,她能走到哪个门呢? 她把玄掣系在山下一棵树上,“我若三个时辰没有下山,你便不要再回宫去了。”从此天南地北随你去,哪怕死在回云州的路上,“乖。” 她一手握紧腰间青绿色的配剑,一手提着裙摆,深吸几口气拾级而上,不过一刻便抵达了第一道人门,石门上只写了一个“观”字,当初在此建观的祖师爷用这样一个名字,表达了普天之 下唯有凤池山才是至臻的宏愿。 她抬腿迈过山门,可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阻止了她。 此门,不为她开。 她愣在原地,对着虚空说:“在下袁钰瑶!求见老天师!” 只有林间传来的一阵鹤鸣,无人应她。 她卸下配剑,再次尝试入山门,依然无门为她所开。 她紧紧咬住下唇,撩起下摆前襟没有片刻犹豫地跪在了石梯上,“袁钰瑶!求见文同天师!” 神武皇帝已经走到了人生的最后阶段,卧床数月期间,一直被梦魇所困,当年死在他刀下的亡魂纷纷前来寻仇,日日夜夜撕咬他。 睡在兵刃之上的帝王正眼睁睁等着属于自己的沙漏落下最后一粒。 “求天师入宫为圣上驱魔!” 即便他两年前收回了玉字军权,即便她的亲哥哥袁珏被他下令车裂,即便她被软禁到如今才走出瑶海宫。 即便她这一生从来不曾以妻子的身份爱过他。 她漆黑的眼眸垂下,印出地上青绿色的配剑。 可是,他依然是她的夫君,是她子女的父亲,是大裕□□皇帝以来最伟大的君王。 一名年幼的道童沿着台阶蹦蹦跳跳而来,她恍然看到的是九岁时入宫的侄女,一转念又不对,袁千沛现下已经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 那道童跑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一个礼,道:“天师说,瑶夫人请回。圣上的时间不多了,不要耽误了。” 什么? 一行泪沿着她消瘦的脸颊落下。“天师真的这么说?” 小道童乖巧地点点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天师还说,人生苦短,瑶夫人多为自己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