型在动,却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眼中没了光。 作孽啊。 真是作了天大的孽。 仔细想来,这世间她憎恨的人细数不清,若列成长队,程长弦大概只能站最后一排。毕竟她是阴沟里的老鼠,人家是光明下的猫,即便对她穷追不舍,也算天经地义。 可最后这人偏要诬她一桩劫皇银,这让方樱有些瞧不上程长弦。 一万两?看不起谁呢,她又不是没偷过大的,随便劫队走私船匀出来的数目都胜这笔赈灾款体面。 总之她不想再看见程长弦,最好死生不复相见。 可怎么偏偏死时他在身前,生时又有这等勾连? 她仿佛三魂丢去七魄,任由红丫摆弄,垫好枕头,盖好被子。 窗外雪停了,月光爬进帘中,这夜方樱做了个噩梦。 梦中红帐满房,喜婆高念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红盖落地,面前程长弦喜服加身,宽肩窄腰,身量依旧板正,含情脉脉为她递上合卺酒。 “娘子,喝下这杯酒,便要在我身边伴我一生哦。” 他平日冷漠无情的眼,此刻毫不避讳对她送上盈盈秋波。方樱根本不敢动,战战兢兢由他卷过胳膊,自己的酒洒了半身。 “哎呦,娘子怎得如此不小心,快让为夫瞧瞧,你有没有被酒呛着?” 程长弦凑来脸,方樱不自觉后仰身子,脚趾蜷缩,就差原地抠出一座大理寺。 “娘子,你怎么躲开了,你是不是不喜欢为夫?”他红晕爬了满脸,委屈地嘟起嘴巴,有种老虎在头上插了两根大萝卜到处跟人说自己是小白兔的诡异感。 方樱像被封住喉,疯狂点头。 “呜呜,娘子不喜欢人家。”程长弦眨巴着眼,湿了睫毛。 豆大的泪珠化在喜床上,方樱眼见他张开两只满是剑茧的手掌捂住脸:“你不喜欢我,可恶可恶可恶!” 他又气呼呼砸开床,一把拽过方樱的领口,眼神恢复如常锋利:“我要把你抓回大理寺,判凌迟之刑!” 又是凌迟之刑?虽然她也受得,但不想再来一次。 “不!”她挣扎着大喊,想逃离此处。 低头时,身上竟被麻绳捆成了粽子,动弹不得。 周遭霎时暗下,暖屋喜房变为不天日的潮湿地牢。 身后,昔日旧部个个遍体鳞伤,受着狱卒鞭打,已不见一块好肉。 方樱一颤,匍匐着身子想护住她们,头皮却撕裂般乍痛,程长弦狠狠拽住她的头发,低哑回荡耳畔:“她们也同你一般,要受那凌迟之刑,要下那无间地狱。” 他连气息都透着寒凉。 泪缓缓划过面庞,方樱几近绝望,跪在程长弦面前,一遍遍磕头恳求:“求你放过她们,求你……” 程长弦无视她,嘴角轻启:“行刑。” “不要……不!” 方樱骤然惊醒。 四周平静,绸被温暖,晨光无声透过窗纸,她的喘息异常厚重。